初次登上蜃楼,没有人指引又不懂五行阵法,最容易困死在蜃楼最外围。 幽长静谧的庭下回廊,数不胜数的屋室陈设,一模一样的壁画雕刻,分毫不差的花木院景,迷宫一般的环苑楼阁,无论走到哪儿,再回首都是原地风景。好在阴阳家的弟子入门起就要学习最基本的阴阳五行,不至于迷失其中。 乐瑾告别云中君后,一直在找伽南,穿过错综复杂的环廊,找到伽南的寝殿已经是深夜。 因为耗费内力过度,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筋疲力尽,乐瑾漫步边际的找了许久,出现在伽南面前时,血色尽失。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和衣入睡的伽南麻利的从床上起来。 “太黑了,我看不见,伽南你把灯燃上。” 茫茫昏暗中,乐瑾不受任何影响,轻车熟路的跪坐在软垫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在骗鬼呢! 听她语气恹恹,不太对劲,伽南明灯燃烛,偌大的寝殿立刻灯火通明。 乐瑾捧起茶杯,双手递给他,“太凉了,换掉。” 伽南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姑娘小脸惨无血色,唇色苍白,昨天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就病态成了这副模样,带着一个兵队围剿一个墨家难如登天了不成! 乐瑾头疼的眯起眼睛,“我喝着难受。” “难受找你家星魂,我不会伺候人!”伽南冷哼一声,拿过乐瑾手里的茶杯,洒了一案茶水,重重扔杯在案上,另一只手提起茶壶出去。 难道他就是一辈子操劳命?! 大祭司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杂物司,正打瞌睡的守夜弟子无意识打了个抖,抱着木枕继续酣睡。 伽南一巴掌弄醒守夜弟子,睡得正香的人毫无防备的摔在地上,痛醒过来,愤怒的小眼神触及伽南面无表情的俊脸,立刻萎靡不振。 “大大大大人……不知有何事吩咐弟子,弟子保证马不停蹄鞠躬尽瘁,完成的任务……”只是弟子并非有意玩忽职守,还望大人饶弟子一命。 冰冷的瓷茶壶直接扔他脸上,伽南不耐烦的道:“给我弄一壶茶,热的。” 半夜三更跑来杂物司要茶水?守夜弟子愣住,“哦哦,是,弟子马上去。” “有人等着要,快点!” 抱着茶壶浑浑噩噩的守夜弟子瞬间变成一道雷霆闪电消失,又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把热茶双手奉给伽南,就差双膝一弯,长跪不起。 伽南提着换好的茶水回去,乐瑾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走上前才看见她正在擦拭茶案上的水渍,由琉璃珠编织而成的小雪鹰摆了一案,“你的茶。” 乐瑾接过茶壶,倒了一杯给他,“喝吧。” 伽南自问,乐瑾大晚上受伤了不去疗伤睡觉,跑来叨扰他清静,星魂允许了吗?记得没错的话,有人对自己一直暗含杀意。 他瞥了一眼乐瑾手中的茶杯,“喝了这杯茶,我会死吗?” 乐瑾疑惑,“你已经在里面下过药了?” “……”听这句话的意思,怎么就是有种要毒死他的感觉! “看来你已经对我不满很久,这么急着想毒死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虽然我也不喜欢你,但也没有想过要弄死你,没想到你决然到这种地步,是我错了,”乐瑾笑抿一口茶,歪头弯眉,“我错了,伽南。” 伽南尽量矜持的给她一个含蓄的笑,“大半夜的,我不和你开玩笑。” “好吧好吧,我说正事,星魂说我受伤了,要我回来疗伤,云中君满脑子都是长生不老药,我思索了好久,还是决定来找你。”只是她眉眼中一丝一毫求医的诚意也没有。 “条件。” “没有。” 果然不是想来疗伤的,伽南敛笑,“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要睡觉,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不早了,早点和你家夫君洗洗睡了吧。” “他还没有回来。” 有公输家的破土三郎,星魂总不至于再硬扛一个青龙玄武,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除非……除非他和剑圣盖聂打起来,围剿墨家还没成功。 蒙恬到底派了多少黄金火骑兵出去,五百,六百还是七百?乐瑾记不清了,她现在心神疲惫,还不如问伽南,“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星魂还没有回来,如此看来此行围剿墨家困难重重,并不容易,星魂让小瑾先行回蜃楼,也是不想她再有事。 小瑾没事就好,至于其他人遇到什么麻烦,出了什么事,伽南并不想动脑子,“也许回不来了。” 昏黄的灯火之下,她没有看茶案上巫灵,不入眼底的笑意令人恍然,“人死了,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了?” 人死了,是不是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回,尘归尘土归土? 伽南终于明白乐瑾给他的对劲感是从哪里来,“你在担心。” “我的脸上写着很无所谓?” “小瑾,有些事情不能太认真。” 案上只有拇指大小的雪鹰倏然而裂,细碎的小珠子不受控制的四处滚落,浅蓝色的幽光洒了一地。 鬼族的巫灵经由特殊的手段编织而成,拥有神奇的力量,竟然都碎了!伽南微不可见的皱起眉,“看来真的是遇上了什么。” 再看乐瑾时,人已经不见了,独留空气里残余的淡淡茶香。 焱妃的事情过几天再告诉小瑾好了,反正照今晚的状态看,小瑾也无心过问多余的事。 这样想着,伽南起身暗中跟着乐瑾出去。 午夜时分的桑海是一座死城,如蛛网般密集的街道巷口空空荡荡的,偶尔可以看见零丁的摊架,鳞次栉比的高楼阁宇在朗朗月光下荡漾着月色水影。 乐瑾一路从蜃楼跑出来,呼吸凌乱急促。 她曾经给了星魂七只拇指大的巫灵雪鹰当信物,巫灵雪鹰蕴含强大的力量,彼此感应,雪鹰无端破裂,必是星魂那里出了什么事! 浩瀚的星空星子璀璨,星河不断闪烁光芒,为匆匆而过的夜行人指明方向,泼墨的苍穹倾压至远方,星辰只手可摘,一切分外宁静。 清冷的风撩起衣摆,乐瑾内力紊乱,用不了轻功,头疼得更加厉害,只能沿着记忆里的路跑出去。 平静的午夜时光划过一袂红色衣角,倒流回到很久以前她失去所有的那年春季,漫天掩地的惊慌失措从物是人非前席卷而来,爬上乐瑾心头。 “小瑾,未来会有人取代我们,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当那个人成为你生命里至关重要的全部之时,你就不会再害怕只有你一个人。” 骗人的,骗人的!娘亲你骗我! 如果有一个人终于可以取代你们,成为我至关重要的全部,我明明只会更加害怕,更加惊恐不安,更加害怕失去,因为我无能为力啊。 就像你们的逝去,家族倾塌,一切随着时光变成灰烬,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全都无能为力! 乐瑾急促的喘息,头疼欲裂,眼前街道天旋地转,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走的路到底错没错,全身处在混沌黑暗之中,看不清去路。 “我似乎让你乖乖的待在蜃楼上,夫人。” 少年清淡轻柔的腔调邪气好听,像一缕微光拨开混沌,让乐瑾猛然抬头看向他。 星魂站在巷口边,俊秀的脸白皙异常,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冷冽妖异。让大司命看着一个人都看不好,都是吃白干饭的?受伤了还跑出来乱窜,嫌桑海□□稳是吗?让她回蜃楼疗伤,现在看来云中君可以去死了。 一丝丝薄怒汇聚,星魂眸子更加深邃妖冷,看到她小脸苍白,慌乱喘息,不知所措的模样,微微怔住。 乐瑾有很多话想说,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巫灵碎了。” “是碎了,它替我挡了盖聂的一击。”星魂伸出左手,细碎的小珠子一颗不差的全在他手中,许多珠子已经被利器砍成碎粒。 “是么……”碎了还可以再做,你没事就好。 “你出来做什么?” “找你回家。”乐瑾双眼弯成干净的月牙,拉起他的手,笑从心底开出花来。 阴冷死寂的心蓦地被一双手温柔的捂着,让人无法喘息,有那么一刻,星魂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招架的心软了,仅仅只是那么一刻。 星魂嗤声冷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找不到路吗!” 也许她眉眼间的病恹恹少那么一分,他说不定会心软得更厉害。 “嗯,回去吧。”她不是路痴,这不需要质疑辩驳。 斜长的影子不断远去,消失在巷角拐口。 伽南斜坐在房顶之上,直到星魂乐瑾走远才收回目光,彻底没了入睡的欲望,靠着飞檐并不急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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