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太一被嬴政召见，秘密回咸阳的第三天，云中君在炼丹房对着弟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咆哮声就差掀翻房顶盖，吓得炼丹房的若干弟子纷纷跪下，抱团瑟瑟发抖。 海面上游翔的白色小海鸥翅膀一颤，掉进海水里，惊得立刻扑翅飞到岸边礁石上，浑身羽毛被浸湿，爬起来湿漉漉的，比落汤鸡还惨。 “错了错了！又错了！说了多少遍，不许再弄错药材，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事！” 云中君愤怒的声音越来越惊天动地，传得越来越远，远在炼丹房的弟子都不禁露出惊惧之色，唯恐把炼丹用的药材弄错。 乐瑾绕着蜃楼闲逛，咬着麦芽糖，趴在蜃楼楼阁空室小窗边看海景，听到云中君怒其不争的怒吼，“噗嗤”一声很不厚道的笑出声，牙齿不小心咬破舌头，瞬间乐极生悲，痛得乐瑾直流眼泪水。 早知道就不笑了。 乐瑾苦下脸，嘴里全是又甜腻又腥涩的味道，“云中君是不是想拆掉炼丹房不干了？这两天他身边的炼药弟子已经换了三批，照这样下去，他带上蜃楼的几百童男童女全部要换个遍。” 换人事小，伤财费力是真，花钱出力是别人还好说，真要换人，费力的还是自己，哦不，跟她没关系，是星魂他们才对。 乐瑾咬住麦芽糖的糖耳朵，转头对星魂含糊不清道：“你不去劝劝云中君？重新换一批童男童女又要费好大的精力呢。” 星魂漠不关心道：“云中君要在这个春季结束之前炼成皇帝要的丹药，否则，参与炼制丹药的所有人都可能被皇帝处死，攸关生死之事，无用之人留着做什么。” 也许每个君主都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梦，不惜倾尽举国财力，前仆后继的追逐着一个不可能的传说，只为亲眼见证自己的国家永远的繁荣昌盛。可惜时光不为人留，韶华终会倾负，长生不老只是一个偏执又没有结果的梦。 乐瑾从窗畔缩下来，麦芽糖甜得腻人，她消灭干净后，琢磨着还是潇湘谷的糕点好吃，回骊山一定要多叨扰叨扰湘夫人。 “哒哒……哒……” 急促慌乱的奔跑声重一步轻一步的传进乐瑾耳朵里，来了一个人！ 公输家族费时数十年，用尽各种手段才把蜃楼修建完成，蜃楼每一处尽善尽美，屋室之间的隔音效果更是达到了公输机关能做到的极致。不过此人年龄应该不大，修炼内功的时日尚短，所以走路并不是太轻盈沉稳，加上乐瑾听觉敏锐，稍加警觉就能听到。 “星……” “嘘……别被发现了。”温凉的食指轻触她的唇瓣，星魂早已听到外面的踱步声，扬起一丝温柔诡异的笑，冷意蔓延进眼底。 乐瑾走到门后，外面的人已经跑远，回头见星魂对她点头，她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推开一条缝，麻利的溜出去，身影被清冷的流光吞没。 蜃楼最高的地方是蟾宫，蟾宫即月，是右护法月神住的地方。 月神是东皇太一的心腹，平日深居简出，很少有人会来打扰她。自从她找回继承了姬家千年神圣血统的姬如公主，开始教姬如学习阴阳术，阴阳家就鲜少能见到月神的身影。 平日姬如只能在月神看得见的地方走动，这种类似于囚禁的看管，被月神称之为保护。 阴阳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个不测之渊，处处险象环生，月神虽然是阴阳家右护法，功力高深被人敬畏，但是人在高位就身不由己，和她敌对的人不在少数，她总有顾忌不到，也无法插手的地方。 姬如的身份，注定姬如会面临很多危险，在她没有强大起来之时，月神不会让姬如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她还有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咔嚓咔嚓……” 幻音宝盒一层层旋转，响起空灵悠扬的乐调，各种韵律占据姬如大片苍白的世界，姬如看着幻音宝盒旋转的轨迹，满脑子都是五音六调的变化，想逃也逃不开。 她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感应，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要破茧而出。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能看见它们。” 为什么不可以说？ 这个仅仅声音就让她眷念得想要哭泣的人是谁？ ——“如果你想离开，就什么也不要说，也别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任何人。” 那个听说已经死去，再无法相遇的红裳姑娘牵她的手，悄悄的在她耳边说，其实是想带她离开的吧。 ——“那才是你的世界，我会保护你，直到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未来。” ——“你姓姬，名如，字千泷。从现在起，你要开始做自己了。” 姬如抓紧手，痛苦的皱起眉头，几股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乱哄哄的缠绕在一起。 过去无从忆起，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吊线傀儡，被保护着保护着，就被放在刀剑上盲目行走，说不定会千穿百孔的死去。 “千泷，”清冷的声音惊醒姬如，“你是不是参悟出了什么？” 姬如喘息道：“没，什么也没有。” 月神眼尾瞥见她捏得惨白的小手，抬手拭去她额角的汗珠。从来没有被月神这样温柔待过，姬如惊讶的看着月神，她掩在薄纱后的眼睛依旧没有温情。 “把你的一切交给我，好吗？” ——“什么也不要说，也别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任何人。” 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姬如脑海里叫嚣，整个人仿佛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渊，痛苦至极。她蜷缩起身体，肩膀颤抖。 易魂法蚀人心神，思考能力会被弱化，成为施术者的傀儡，姬如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 怕生出意外，月神不敢逼得太急，“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啪！” 姬如拍开月神的手，在月神惊愕的目光中，红着眼睛道：“我想去找她。” 找谁？她已经失去往日记忆，在阴阳家没有朋友，除了曾经潜伏进机关城的乐瑾。 “我告诉过你，她死了。” 月神这句话就跟点燃了□□包似的，姬如“噌”的站起来，扔下月神跑出去。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呢？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问她是谁，她没有看见有人伤悲难过，那个姑娘就无声无息的死去。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很想见她。 姬如在浩瀚的星辰之中狼狈奔跑，清冷的蟾宫，旖旎着她孤单的影，直到跑累了才停下来，把脸埋在手臂间，抱着双腿缩进冰冷的角落，想将自己藏起来。 乐瑾藏在拐角的阴影里，看见这样的姬如，黑色的眸漾开凉意。 姬如身负姬氏千年神圣血统，对阴阳家至关重要，月神居然舍得让她跑出来？外面危险，蟾宫又安全得到哪里去，待在蟾宫这个地方已是姬如的万劫不复。 罢了。 姬如似有感应，抬起头看见一袂熟悉的绯色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想也没想立刻站起追过去，慌忙拽住她的衣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是你吗？” 被拉住的红裳姑娘看着姬如的手，没有想到她会追过来。 姬如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冲上来，拽着别人太冒失，松开手说：“我姓姬名如，字千泷，你可以叫我千泷，你叫什么名字？” 她姓姬名如，字千泷。 乐瑾对她印象最深的还是初见时，她悄悄站在自己背后，笑得单纯干净，清脆的欢笑声在风中传来，轻快的告诉自己说：我姓高名月，你可以叫我月儿。 “我叫乐瑾。” 姬如反复咀嚼乐瑾这两字，牢牢把它记下来，“我们上次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就在骊山阴阳家的时候。” “记得。” “那你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乐瑾轻笑，黝黑的眸子泛起流彩，“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姬如看到乐瑾身后出现的深蓝色人影，惊惧地抓紧乐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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