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到咸阳数千里路程,寻常人骑马连夜赶路都得用整整三日,东皇太一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到咸阳宫,迎接他的年轻宦官提灯引路,偷偷地瞄了他好几眼,惊讶得合不拢嘴。 都说阴阳家高手如云,个个玄乎,脾性古怪,这位阴阳家的先生从头到尾把自个儿遮得严严实实,手也不露一个,想必也是阴阳家有点来头的人物。 年轻宦官估摸着心想:这个时候天色才刚刚黑透,陛下在章台宫批改奏折还要一段时间,打扰不得。阴阳家向来得陛下重用,怠慢不得。 左思右想还是知会一下章台宫主事的宦臣稳妥些,年轻宦官客客气气的让东皇太一稍等片刻,对章台宫主事的说:“阴阳家求见陛下。” 主事的抬头看向东皇太一,眼皮子一跳,心道:这不是阴阳家神出鬼没的掌门,陛下最为器重的东皇阁下吗,大晚上来皇宫觐见陛下干嘛? 不敢耽搁大事,主事的躬着身子走进章台宫,悄声禀告秦始皇阴阳家掌门在殿外求见。 只听“啪”的合卷搁笔声,秦始皇大步流星的走出来,“阁下竟然来得这么快。” “心中有急事,如若来得不合时宜,还望陛下谅解。” 有急事的自然是秦始皇,东皇太一没明说,旁边有点心眼的宦臣乍一听以为阴阳掌门有要事向秦始皇汇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退出章台宫。 “几月前,阁下让朕留意东方之事,如今反秦势力聚在东郡,北方胡人入侵中原,内忧未平,又生外患,阁下可能堪透大秦未来的形势?” 东皇太一安抚道:“只要陛下安康,大秦必将长存。蜃楼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陛下东临。” 得到他这话,秦始皇稍稍安心,“甚好。” 提到蜃楼,想起某个被自己安排在阴阳家的女孩,她成亲后便前往东郡,似乎还没有回来,秦始皇问:“乐瑾还在桑海?” “她受了点伤,正在蜃楼休养。” “桑海现在是个危险之地,如果没有要事,阁下还是让她回咸阳,对她而言,待在咸阳才是最安全的。” 若非乐瑾嫁给星魂,也犯不着去东郡走一遭,秦始皇微微锁眉道:“不要伤及她的性命。” 一朝帝王说出此话,对平常百姓来说是天大的殊荣,连东皇太一也没有预料到秦始皇会嘱咐他不要伤及乐瑾的性命。 “她与陛下有渊源?” “朕能寻回妁华,多亏了她,她对妁华有恩。” 很久以后,斗转星移,泱泱大秦在历史中如聚散流沙倾覆,东皇回想起嬴政那时的神色,回味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随身携带的锦絮像断裂的弦,倏地飘断在地,东皇太一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白色的流影飞快窜过,落地的锦絮已经不见了。 东皇太一看着跃上高窗消失的白猫,“陛下养了猫?” 皇帝陛下自然没有闲功夫养猫。嬴政看着那只窜进章台宫的白猫,皱起眉让暗中的影密卫把周围生物全部清理干净。 东皇沉默地看向高窗,那截断裂的锦絮代表着什么? 北方战事告急,蒙恬率领的三军与胡人的兵马一触即发,秦始皇更多的询问了此役中露出的天机。东皇让他多留意身边之事切勿操之过急,便不再泄露天机。 叼着锦絮在宫闱内狂奔的白猫别看它胖硕,论起溜墙的功夫简直是个一等一的好手,蹭蹭蹭地几下子就窜出章台宫,麻利地跳下高墙,躲开众多影密卫。 就在这时,一只手逮住胖团子脖子上的软肉,把胖团子整个提了起来。 胖团子全身炸毛,挥舞爪子怼过去,给本喵的放下! 云起抽出肥猫嘴里叼的东西,嫌弃地丢开它,一条白色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差点被发现,幸好你及时。” 某只被砸得七荤八素的肥猫:“喵喵喵……” 柔韧的深蓝色锦絮丝结成一股,一丝接着一丝断开,偶尔逝过一缕微凉的流光,像一团妖异的鬼火隐约散露出神秘诡异的气息。 这种柔软坚韧的锦丝出自蜀山,不是一般之物,寻常刀锋难以砍断丝毫,最适合做暗器使用。 阴阳家有一种古老的缚咒,恰恰需要这种锦丝做媒介,束缚住被施咒之人的灵魂,让中咒之人永远无法背叛。 锦絮还没有完全断裂,云起寻思着要不要干脆扯断这东西一了百了,尝试着扯了扯,柔软的锦丝陷进掌心肉,勒出两条血痕。 胖团子闻到血腥味,小踱到云起脚边蹭了蹭,仰着猫脑袋叫唤。 他蹲下身子,染血的手揉揉毛茸茸的猫脑袋,“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了,蠢猫。” 当夜。 东皇太一离开章台宫后,嬴政批阅众官呈递到章台宫的奏折,翻到这样一句话: ——陛下,隔壁家的云中君今天炼丹大发雷霆,吓跑了一个小美人,我大概知道云中君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家的原因了。 云中君之所以不成家,那是因为他潜心炼丹,一生都在钻研丹术,不过,此言也甚有道理。 嬴政把这卷呈折单独搁在一堆书简中,翻开呈折下面的其他几卷,零零散散的都是些废话。 ——陛下,我昨天看到一只白凤凰,嗯……还载着一个人,把鸟养得那么大不会成精吗?为什么那么大一只鸟在天上飞来飞去,没人想过把它射下来?可惜了呀,我不是弓箭手。 这是个批阅过的折子,上面还有批注:堂堂大秦官员居然无所事事,今年的仲春祭祀就由你主持。 ——陛下,我昨晚恍恍惚惚的上了别人的床榻,把别人清白污了怎么办?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有点不人道,而且很有可能我打不过此人,陛下的影密卫多吗?嫌多的话可以借我一两个防身,我觉得我最近应该小心点。 这也是个批阅过的折子:堂堂大秦官员做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成何体统! ——陛下,我今天早上在夫君那里发现了一件被我忽视了很久的问题,特别严重,夫君忽然之间长得比我高了好多,这一点也不可爱。 诸如此类的折子,出于此人之手的还有不少。 嬴政合上竹简,少得可怜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父皇,纵然乐瑾对小妹有恩,犯了事也该严惩不贷,您保她性命,不是相当于给她一块免死符吗,要是她触犯了大秦律例怎么办?父皇您已经赏她官职给她封位,怎地还没完没了了。” 胡亥带着胡姬特意为嬴政准备的膳羹而来,嬴政贴身的近侍接过胡亥手中的瓷碗,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汤里晃了下。胡亥一眨不眨的看着近侍谨慎的小动作,验毒的银针丝毫未变,近侍才将碗放在陛下案前。 扶苏被贬,嬴政对这个小儿子的心思有些微妙,“你大哥被朕贬到塞外,你倒乐呵,还能来朕面前嚼舌根。” 胡亥脸色霎变,“儿臣最近在习读大秦律法,赵夫子教得严,儿臣可忙了。” “赵高最近教了你些什么?说给朕听听。” 胡亥心里涌起冰冷的寒意,眼底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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