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赐给云起的府邸落于咸阳西城尽头,直通西街和北街。两街修砌时,石夫不慎挖到龙脉,冲撞了地下鬼神,天降三月大旱,秦王遂下令绕道连通西北两街,砌高墙围住此地,建苑祭神。嬴政继位后,这地方就渐渐荒废,无人问津了。 两旁繁华的街市错落开,恰好隐没这座宅子,成了它的天然屏障。 高墙外闹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高墙内寂静无声,只闻花叶枯荣。 杀手蛰伏在暗处,心底生出不妙的念头。太/安静了,完全不像有主之地!难道消息有误出了偏差?这么大的宅院找匠人修缮已十分不易,不安置一些仆人根本难以清扫,可是里边没有一点儿生人气。上头下达的是内部最高级的机密任务,不可能会出现纰漏,那么宅子里就只住了主人家一人? “也有可能是宅子的主人知道你会来,特意恭候着你踏进去哦。” 杀手驳道:“不可能!” 情报上分明写着宅子主人是个落魄书生,恰幸赢得小公主青睐,做了小公主的太傅,就算腹中经纶百万卷,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行动!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你该不会自信天下人都是你们的砧板肉吧?罗网的人倒越来越可爱了。” 戏谑嗤笑的阴柔声轻悠悠飘进人耳中,好似淋了一场深秋缠绵凄凄的雨,滋味绕心凉。 杀手骇然回神! 居然没注意到有人无声无息靠近,大意了! 转头看来人,“你——” 血顷刻溅出寸尺,浸脏青墙。 涣散的瞳孔映着出少年妖异好看的秀气眉目,杀手大口张合,吱吱呀呀的喘息,直到断气。 一把短匕从他手中滑落。 少年甩手散去气刃,指尖无形的傀儡线缠住尸体脖子,“罗网盯我夫人这么久,也不能让你连人也见不着啊,我刚好缺一个带路的傀儡,就由你来带路吧。” 傀儡线提起尸体,收到某种力量的指示牵动四肢,尸体机械的转动眼珠子,抬手指向宅子。 果然是这里。 星魂冷冷哼笑,轻轻松松翻过高墙。府内连个下人都没有,主人家可以说随性轻狂至极,明摆着一副“此宅关门闭客,有事翻墙见我”的姿态,静候客人。 满池睡莲中央,湖亭瓦楞爬满青苔,檐角野蔓疯长,朱楣底刻着的回纹经不住岁月倾轧悄悄皲裂,裂缝蔓延着蔓延着,仿佛穿越重重时空,回到千年前那个高歌曼舞的古老朝代向阳而生。 星魂负手扫视一圈周围,不算强健的身体在大气质朴的庭前竟不显得渺小,反倒让人有一种被他俯视斜睨的阴冷错觉。他身后,阴影诡异蠕动,飘出七八个灰衣傀儡。 “搜。” 傀儡听命,飘向四面八方搜寻。 小宫女扶嬴妁华仓惶回宫,乐瑾被这么一闹,淡了出去的念头。 等等! “方才那个小跟班叫那姑娘什么来着?” 宫主? 还是公主? 她不会……又惹事了吧! “啊啊,胖团子,我可能又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晕的是集地位与权利于一身的公主殿下,乐瑾顿时变得蔫巴巴的,“要是那姑娘找回来算账,哥哥铁定又要收拾我。” 她鼓起腮帮子,抱高胖团子大眼瞪小眼,一个劲蹂/躏它,“哥哥如果问话,你只能摇头知道没?要是我又被罚抄功课,全都给你抄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 “喵喵喵~”胖团子炸毛。 QAQ不带这么欺负猫的! 闹了一会儿,乐瑾泄气的放开胖团子,幽幽叹气:“胖团子你好重啊,举起来好费力,我不要你了,走开走开,别闹我。真不要你了。” 扒着主人裙角的梅花爪顿时亮出利爪,胖团子泪目。 “喵呜~”委屈。 “我还是先去找哥哥认错吧,免得到时候那姑娘上门找我算账,哥哥更恼火。”比胖团子还委屈。 谁叫你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把人砍晕了。 “不知道哥哥在处理什么要紧事,”乐瑾秀拳击掌,对胖团子说:“胖团子你带路,我们去找哥哥。” 某只被当成狗驱使的猫:“喵喵……” 云起并没有如乐瑾所想的在处理要紧事,不过帮小妹招待来客算要紧事的话,那就是吧。外面徘徊的杀手还不来,等得他已经失去了招待客人的兴致。没有为人煎过药,每次给小妹熬药不是火候控制得不准,就是水掺多了稀释药性,反反复复下来,老太医开给乐瑾的药已经所剩无几。但假以他人之手,他又不放心。 作为兄长,他以前极少对乐瑾上过心,不是感情不好,而是盯着鬼族的豺狼虎豹再多,有父亲母亲在,轮也轮不到他操心。后来鬼族覆灭,亲人一夕之间化为枯骨,仅剩的一个更显得弥足珍贵,他没法不操心。 细微的脚步声拉回云起涣散的思绪,他正拿着药杵捣药,抬眸看见毫无预兆出现的蓝袍少年,手上动作一滞。 少年敏锐抓到主人家不着痕迹的打量,妖冷秀气的眉眼对他露出凉薄冷冽的笑,身后飘着一具行尸走肉。 仔细看,不就是他等了半天的罗网杀手嘛。 他说怎么等不到人,原来撞煞星手里了。 “先生好兴致,杀手在府外藏着也能安之若素,不愧是昔日盛名的太傅大人,真是好心性啊。”声音危险的婉转起伏,听不出半分称赞之意。 “国师大人谬赞,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将我里里外外查得清清楚楚,您才是好本事。” “不及太傅大人,我可没本事在众目睽睽之前下掠走我夫人。”猜到乐瑾在他手里,星魂懒得多费口舌:“她人呢?” “还在养伤。她的伤势没有复原不能乱跑,你也看到了,罗网得到她逃出阴阳家的消息,最近频繁出没寻找她的下落。” “她是我的夫人,我自然会保护好她,用不着旁人多管闲事,你可以把她给我了。” 药杵碰到石底磨出刺耳声。 药汁溅到云起手背上,凉意见缝插针地钻进骨掌,弥散开浓郁的苦药味。 “我没有理由不多管闲事,国师大人。我是她哥哥!”找帕子擦掉手背的药渍,云起淡道:“是她骨肉至亲,身体里流淌同样血脉的亲生哥哥。别人不确定不清楚,以国师大人你脑子里那些绕来绕去的阴谋诡计,应该很早就心知肚明了吧。” “所以?”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我想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凭你身上那点血,可没有资格留下我夫人。” 血缘亲人都可能相互利用自相残杀,一个多年不见居心不明的兄长算什么。他又不是善人,为何要告诉乐瑾一些有的没的,分她的心?自私自利才是他星魂的本性,想要他为别人着想下辈子吧! 抢谁不好,非要抢他夫人。 真当他星魂是善茬吗! 云起险些语噎。没资格?呵呵……对大舅子说两句好听的话会死吗?罢了罢了,擅自带走别人小妻子确实不人道,有更气人的事等着星魂,何必多计较。 “就算我让小瑾跟你走,她也不会跟你走。” “哦?” “大夫说她不宜忧心伤神,我下咒封住她部分记忆,也就是说她完全忘了你,你现在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 两道幽蓝色气刃流转寒光,“咔嚓”陷进云起身侧的墙壁间。 下咒?星魂指尖跳起火苗,“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想起来。取读你脑袋中解咒的方法很简单,或者,我杀了你,用一辈子的时间解开她的记忆,也不是不行,你说对么,太傅大人?” 阴寒的内气轻轻一割,云起脸颊出现一条血痕。 云起镇定道:“国师大人,我老实告诉你这件事就不会害怕你对我出手,对我使用读心术兴许还成,但你要杀了我,恕我直言,你杀不了我。” 啪咔—— 星魂回敬他的,是六成聚气成刃! 深厚的内气凝成剑形穿透石壁,大规模迸发杀气。 ……这种简单粗暴能动手就只动手的性子,真的让人很恼火很想打压打压啊…… 云起屈指动了两下,突而神情微变,汇聚掌心的力量胎死腹中。 哒哒哒的跑动声靠近门边。 “哥哥。” 星魂:“……” 云起:“……” 少女没听到回音,小声敲门问:“哥哥,你在吗?” 暴涨的凌厉杀气诡异凝固,气刃尖梢抵着云起眉心。云起偏头避开剑气,对犹豫要不要痛下杀手的星魂轻笑,无声道: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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