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来的时候,宫门早已落锁。因着黄昏时,皇城便已下起了雪,季澜估摸着今日已无事,便换了中衣,打算在屋里宅个一晚。屋内燃着银丝炭,直如暖春一般,季澜也越发懒散,倚在榻上批着一堆鸡毛蒜皮的折子。正昏昏欲睡间,小竹子打帘进来,道是圣人有召。季澜不敢耽搁,忙换了飞鱼服前去觐见。 出了屋见李公公候在廊下,发已俱湿,衣冠霜白,季澜暗叹一声,寒暄一句劳公公久等,再吩咐小竹子拿把伞来。李公公忙道不敢,也并不接伞,只道圣人还侯着,亲自打了灯笼引她前去宫中。 大雪纷纷而下,落在宫道上,鹤氅拂过雪面,几片细雪荡荡悠悠而起,又沉寂下来,一队人行止间衣佩无声,正合这死水一般的深宫。有那新入宫的小宫女还不懂事,瞧见宫门开锁落锁的一番折腾,好奇的望过来,见那大红的妆花缎飞鱼服,便知道是谁了,艳羡间叹她眉目这般精致,怪不得圣人喜欢,又叹她神情太过寡淡,只如那人偶娃娃一般。 昭仁殿前候了没多久,季澜便像平常一样被圣人传了进去,未待她跪,圣人也先召她起身。季澜是打小伺候圣人的,相伴了无数艰辛岁月,圣人待她总是不同,潜邸时她是他的贴身侍卫,待到圣人荣登大宝,季澜便统领了锦衣卫、司礼监。 “你是朕最好的一把刀,只有你在这宫里,朕方能安寝,方能喘口气,阿澜,你可得一直陪着朕,不能辜负朕的信任。” 圣人深恩,季澜心里明白,也感念着,虽无以为报,唯有来世衔环结草,不过也自觉不会辜负。毕竟这大好河山,与她个女人也没什么干系,权势金玉也都未让她觉出有什么乐来。 殿里暖香扑鼻,还带着几分脂粉味,圣人惯常是一脸的玩世不恭的,实也如此,不过今日瞧见了她,却一下子就冷下脸来,放下了手中笔,转了转手腕。 “你怎得又出去住了?” 季澜是实在不乐意常待在宫里,要知道,出了宫她独享一个七进的大宅子,也不必总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多自在。不过这种话却不能和圣人说…季澜又跪了下来。 “臣有罪” “罢了罢了,你去阿崔宫里一趟,宫人说他又胡闹了,他没心眼,料理不了那一摊子事,你去帮帮他,别闹得那群大臣们来烦我。” “是,那臣这便去了” 季澜暗叹了口气,这点小事也要特特将她唤来,怕是给崔侍君收拾烂摊子是假,敲打她才是真……季澜思量间退出了昭仁殿,向着崔侍君的重华宫行去。 圣上是个不挑口的,只要颜色好,其余一概不管。崔侍君是他近来颇喜欢的一个男侍,整日作天作地,实在让人厌恶,然而圣人却偏说他天真烂漫。这种性子,圣人既捧的这么高,怕是离他摔下来也不远了。不过这就不是她该管的了,她做奴才的依照圣人吩咐行事便是。 今日怕是崔侍君又虐打侍人了……但愿他别闹出什么人命,否则为了封口,这宫里说不得又要再填几个冤魂了……想到这儿季澜不由加快了脚步,她不愿多造杀孽,既入得宫来可见都是福薄的,鬼神还是要信上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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