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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转星移,两日匆匆而过。  帝王寝殿内,满殿的侍从躬身退去,昏黄中这一方天地空寂下来。江陵从那明黄冕服里,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细细摊开铺平在御案上。他目光沉沉,长久的凝视着,尽管这几日里,他与它再熟悉不过。终于,日落天昏宫锁落前,江陵将薄纸送入灯烛里,火舌舐动间,只见纸上写着,“禁卫军统领周秉密见三皇子”。  薄纸被火吞没,只在指尖留了一点残灰,他捻了捻,竟觉此身如是,终逃不过一个颓败惨然了无痕迹……  他大梦方醒,却已于无可违逆间颓颓老矣,而孩子们更是迫不及待的要接替这天下了……许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二十年前他逼宫弑父得来了这个皇位,如今他的儿子也有学有样,亦要走上这条路了……  他知道他算不得慈父,可天家本就先君后父,比他吝惜父子情的不可胜数。他自觉并不亏待诸儿,至少无愧江耀,这是阿耀养大的孩子,他总多偏疼几分,便是此时仍不愿杀掉这个不孝子。  他试图给江耀找借口,比如他近日杀的人多了些,吓到他了,比如这不孝子只是一时糊涂。然而他最清楚不过,但凡试图弑父篡位的,无一不是早有意动的、筹谋已久,便如他当年。  他该直接杀了江耀或是囚禁他的……便是季澜来讨,也不该给这般大的恩赐。可江耀亦是他最出色的儿子,虽行事尚稚嫩,却知人善用,心有定数,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疯病……他其余儿子大多如他一般,早年便有所癫狂……  圣人喟然长息,现出两分疲惫颓唐,草原上狼王更迭总要有一番厮杀,或许皇家亦是如此……如果这是他的命运,他坦然接受,可是谁也别想他任人宰割。  “将周氏秘密处决,其余与三皇子来往过密之人皆依此例”,他如是吩咐,之后,江陵顿了顿又道:“暗查季内司”,他到底是无法全然相信任何人的,哪怕是季澜……便是信她忠心,亦难免会有有人之人利用于她,两个狼崽子,可都颇得她挂心……  江陵心中郁郁,胃部亦绞痛起来,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欲从十锦槅子上取掺了阿芙蓉的药,却撞倒了上面的瓶瓶罐罐。有奴才听到殿内声响,未经传唤便入内查看,他惊怒之下将其杖杀了,他还未死!他们怎敢窥伺圣躬!  旧王是不能露出疲态,否则群狼便要扑咬上去,他的儿子已在试探了,他更是一步都退不得。然而,一地碎玉残瓷里他终是颓然的咳呕起来,腥甜逆流而上,在帕子上留下点点猩红,江陵不愿多看,匆匆将其塞进袖中香囊里,又燃起了一炉香。  微红的水被漱进花盆景中,他又服了阿芙蓉的药,暂时止了疼痛,方觉安定下来,他躺到床榻上,坠入昏沉之间。    季澜回宫时,那个私闯寝殿的侍从被堵了嘴,正打个半死,殿外一片沉闷的击打声,季澜皱了皱眉,却并未多嘴。进了殿,浓香扑面而来,她暗自疑惑,这香可不是圣人喜欢的……季澜细辨香味,竟在殿内嗅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她从前没少与杀戮之事打交道,对这味道极为敏感,季澜猝然失措,快步去寻圣人。  圣人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她脚步声,并不睁眼,只伸手示意,季澜稍稍安下心来,乖觉的握住圣人的手,竟觉血腥味更浓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声音冷硬,显而易见的不悦。  “什么事?!有人窥伺圣躬!”,圣人睁眼瞪视,怨怒横生,他最厌烦季澜四处施与的仁心。如今真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竟质问起他来!  季澜见他如此生龙活虎便觉无大事,许是沾染上了别人的血吧……她好脾气的笑了笑,给他顺了顺胸口。“我哪里是问他,我是问你”  圣人并不理会她的打趣,神情愈发严苛起来,他撑起身子,紧盯着季澜的眼睛,两颊凹陷,目光炯炯。“阿澜,你会永远忠于朕吧……”  季澜最了解圣人不过,如今只言片语便已窥得端倪,怕是阿耀做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了……她心里微有疑惑,她分明已提点过阿耀,他缘何做起糊涂事来……  “已无回旋余地了吗”  “朕不愿回旋”  听此言,季澜心下惨然,却仍是点了点头,目中虽带痛意,无一丝回避。她是圣人的刀,虽这些年私心愈重,却绝不会于这种事上背弃圣人。  圣人见此低低笑了起来,他掏出装着血帕的香囊递给她,“处理掉吧……”,季澜接过香囊,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心中大恸,倾身拥住圣人,偷偷红了眼眶。她不知父母,亦不知名姓,打未记事便跟着圣人,得他优容厚待,至今已相伴三十余年,命运交融,际遇相关,圣人于她而言,虽无关风月,却是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  “圣人……您多陪陪我吧……久一点……再久一点”,她语带哽咽,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打湿了明黄的衣袍。  圣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听她此言,眼中显出一抹炙热,正因有她,他方不至真成孤家寡人……多想把她带到棺材里去……或是烧成灰,服下去,便是来世也断不了牵扯。或是把她的魂魄永生永世的拘在身边……?他不禁为这个念头兴奋的颤栗起来,不过这是个难事,还要从长计议……所幸还有一些时间。            此时燕王府里,小德子匆匆从外面回来,进了书房,带着两分敬服的向江耀一躬身,“主子,周统领死了”  江耀自持的一摆手,待小德子退下,四下无人了,方才透出两分喜来。这个周秉是个老油头,他的人接触了几次,也不给句实话,让人摸不清底细。他又留了不少把柄,却不便亲自出手,季腓便献上了这么个借刀杀人的计策。  “圣人疑心愈重,殿下只需在锦衣卫面前露出些马脚来,圣人自会为您解忧”,季腓如是说。  想到那日,江耀眼里又现出了几分复杂,季腓年纪轻轻,便对人心的拿捏如此精准……他既是惜其才,又是心惊,一把不认主的刀,这般锋利,真不知日后是该将他装进刀鞘里,还是直接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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