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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如锦都无异常,直至今日夜半时分,才如嫣红所言悄然去了庭院那片赤松林,我远远跟随,见她形迹鬼祟,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    今夜微起了白雾,皎洁的弦月躲在浓稠的云后,挥洒下艰涩的月光,为繁茂连绵的树冠笼上了一层凉薄。林间颇幽深,月光难以企及,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只闻喁喁虫鸣,参差而起。    我藏身树梢,屏住气息,留心着周遭动静,忽闻深处传来人声,陌生而低沉,是女子的声音:“你来了,薛府之中近日来了三个人,可知他们的底细?”    “是安人请来察勘家宅风水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我细细一辩,应是如锦在说话。    陌生女子道:“是么?对了,那件事你可有了决定?”    “姐姐,你为何非要逼我?”如锦的语气变得焦灼。    陌生的声音忽然充斥着怒意,叠声道:“逼你?你竟然说我在逼你!你难道忘了你当初嫁入薛家的初衷?你难道忘了薛家与我们的血海深仇?我赤鷩一族原本安居于小华山上,与世无争,却无端遭到灭顶之灾,薛蔚之父薛义为了取我族的羽毛制成御火的甲胄,趁你我闭关修行之时,带兵将我族屠杀殆尽,你难道忘了那日小华山如炼狱般的场景吗?如锦,你抬头看看,千千万万兄弟姊妹的阴魂正在天上看着你!”    如锦的语声明显带了哭腔:“不!我没有忘记!当年我化作人形嫁给相公也是一心想着报仇,可入了薛家才知,相公的父亲薛义早已亡故多年。姐姐,我们的仇人已经死了,是该放下这段仇恨了!”    “放下?”陌生女子声嘶力竭道,“绝不!我要杀了薛蔚,让薛家断子绝孙,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只听如锦哭求:“姐姐,求您放过相公!”    陌生女子冷笑道:“相公,叫得真亲热呀!你对薛蔚动了真情是么?你是我的妹妹,你瞒不过我的,也正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我才放任你到如今,让你与薛蔚当了三年的夫妻。别以为你们现在夫妻恩爱,倘若让薛蔚知道你是妖,看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待你。”    想是一语中的,如锦的哭声戛然而停,彻底沉默了。    静默许久,陌生女子略柔缓了声音,叹气道:“如锦,接受事实吧,我们是妖,天生就不该对人动情,不然受伤害的只能是你自己。”    如锦幽幽地说:“我知道我与相公之间不会有结果,可我还是求求你了,姐姐,放过他吧!”    陌生女子断然道:“不可能!薛蔚必须要死,而且我还要你亲手杀了他,了断这桩孽缘!”    幽深的林间蓦然响起如锦近乎崩溃的声音,“你……你怎么能要求我这样做!薛蔚是我的相公,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陌生女子冷哼一声,嗓音萧瑟,一片肃杀之意,“我没有让薛蔚全家陪葬,已经十分仁慈,如果你不杀薛蔚,我就杀尽薛府中人!”    如锦无力地呜咽,“姐姐,你这是要逼死我呀!”    “我已以你的名义给薛蔚写了封信,说他母亲病重,让他回来探望。薛蔚是个孝子,想必一定会尽快赶回来,到时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记住,我会在背后盯着你的,要保薛蔚还是保薛家阖府上下,你自己斟酌吧!如锦,你是我的亲妹妹,姐姐是不会害你的。”陌生女子疏狂大笑,笑声铿铿,似夜鸟凄厉的鸣啸,随风渐渐远去,最后归于死寂,只余如锦细微的啜泣合着虫鸣,喑哑而无助,此刻听来令人心碎。    陌生女子近乎疯狂的笑声将我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我怕她,而是我实在没想到仇恨竟如同□□,□□腐蚀的是肌体,而仇恨却能腐蚀人心,令人变得如此丧心病狂!时至今日,我始才完全明白柳爷爷临终嘱托的用心良苦。    好在我终究没有错看如锦,她确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妖。只不过,如此情形倒令我为难,倘若如锦当真心怀叵测,亦或者心性险恶,我想处理的方式会简单一些。可现在,我实在没有一个两全之法平息此事,双方隔着血海深仇,其中孰对孰错,显而易见,我并不想因为受害者是赤鷩而偏帮薛家。而罪魁薛义已死,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家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辗转苦思一夜,仍无定论。    翌日,趁着如锦外出,我找了薛老夫人,向她坦陈了赤鷩一族与薛家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薛老夫人这些日子为如锦之事所困扰,精神一直不济,而听我诉出昨夜赤松林所闻,脸上刹那煞白如纸,全无血色,瘫坐在椅中,想来薛义当年带兵屠尽小华山赤鷩确有其事。    我叹了口气,道:“除魔卫道虽是玄门弟子的本分,可世间的公理却也不能不顾。”    薛老夫人颓然开口,“老身明白,此事是薛家有错在先,如锦姐妹要报仇也是无可厚非,可是蔚儿何辜?”    我无奈道:“如锦并无害令郎之意,只是她的姐姐以薛家阖府性命相要挟。”    “老身愿用这条老命换蔚儿一命,只求她们能放过蔚儿!”薛老夫人语气无力,似有些绝望。    我忙上前安抚:“虽然尚无两全之法,但薛老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保薛家无虞。”言毕,我略一沉吟,又问薛老夫人,“如锦的身份令郎尚不知晓,您是否打算如实相告?”    薛老夫人当即便道:“这是自然,如锦是妖,老身不能再让她留在蔚儿身边……”    突然“砰”地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将薛老夫人的话咽在喉中,众人茫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个英武青年,身披甲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容,此刻正满目怔忪地呆立在门口。    “蔚……蔚儿!”薛老夫人木然从喉间抖出一声。    我顿时了然,此人便是薛蔚。    薛蔚呆了好一会儿,几步并作一步走到薛老夫人跟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母亲,您……您刚才说什么?您说如锦是……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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