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陈烟的检查报告就出来了,万幸只是一些皮肉伤。 沈泊雪一直在医院陪他待到第二天。 正午阳光、清风吹拂着病房的窗帘,他穿蓝白相间的病服,躺在床上,床单平整洁净,衬得人安静又温和。没了往常的锋利。 他睡着了,听呼吸声厚重。应该睡得很香很踏实。 沈泊雪靠在窗边,长发以同样的弧度和纱帘起伏。眼神有些散,朝着陆陈烟的方向,发呆。 曾经在威海附中,她以为篮球只是爱好,在校队招生的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候,沈泊雪哪里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有爱好,没未来。 明明故事简单,偏偏他们那么难。 “噔噔噔——”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思绪。 “请进。” 沈霆穿白衣大褂,捧着蓝色硬皮的文件夹,沉稳走了进来:“泊雪,你朋友的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谢谢爸。” “不会,”沈霆握着钢笔,在文件夹上写画几笔,合上,陡然抬头凝眸看过去,“只是,你昨天一晚没回家,就是和他在一起?” 沈泊雪知道,这个话题绕不过去:“嗯。” “你知不知道妈妈打不通你电话,担心了一晚,差点报警?” “……” 沈霆见她不说话:“你……” 可想着这里是病房,分贝又压下去。皱眉看了看床上的陆陈烟,扭头闷声朝沈泊雪:“来我办公室。” “……是。” 也不怪沈霆会生气,自己那个乖巧的女儿,突然彻夜不归,整晚和一个男生待在一起…… “是你自己解释,还是我一个一个问?” 沈霆的办公室里除了一桌一椅,还有一套待客的沙发茶几,其余都很空。他边说边阔步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手中的东西。 “……” “那好,”人不说话,他也没辙,只能自己问,“那男孩是谁?” “新学校的同学。” “你昨晚和他,干什么去了?”沈霆想起那孩子身上的打击伤,眉心不由软了一下、语气也松了些。 “他和人打架……”沈泊雪说完,似是意识到了用词措句不对,会造成误会,紧跟着又解释,“不是他挑起的,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妈妈攒医药费,我也是偶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担心,所以赶过去,把他带来医院……” 不撒谎,但有所隐瞒。 “只是这样?” “……对。” 沈霆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说谎,便叹了口气,朝她招手:“过来,爸爸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嗯。” 这也是沈泊雪敢把陆陈烟带来自家爸爸这的原因。 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好好解释,他们可以理解。 况且,沈泊雪也正好有个事情想求求沈霆。 “爸爸,” “嗯?” “你们医院有个叫陈旗的病人,你认识么?”名字是沈泊雪从季风林那打听来的。 “诺大的医院,那么多科啊室的,爸爸怎么可能都认识?” “那……能不能请爸爸抽空帮我留意一下。她就是刚才那男生的妈妈。他家里暂时碰到了一些问题,挺难的,我想帮帮他。” 沈霆苦笑,放下听诊器,摇摇头:“你啊——好,既然是你的同学,我留意就是了。但是,小雪,你也要有分寸。那个男孩子……并不是爸爸对他有什么偏见,但你不适合和他走太近…你明白爸爸的意思?” 沈泊雪若有所思,怔了片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笑笑。 父女俩聊天结束,已过正午,沈霆带她出去简单吃了点,打包回来的时候,陆陈烟还在睡。 沈霆便也让她回家洗漱休息,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了。 可沈泊雪脑子里一堆的事情,她坐不住,回家换了件干净的校服,又匆忙赶去了学校。 已经六月了。他们七月暑假,九月升入高三,高中生全国篮球联赛就在今年十一月份。 这是打败威海附中唯一且最后的机会,只有这样,她才能向沈泊修证明,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才能让自己的哥哥重拾对篮球的信心,配合治疗。 可现在陆陈烟还没给她答案,篮球队招回来的也只有一个季风林。 沈泊雪看过之前地区决赛的比赛视频,和她推测的大致一样。 季风林,身高185,打组织后卫。平均每场助攻15次以上,速度快视野广。是个优秀的组织后卫。 而陆陈烟,身高191,队长,也是球队Ace,小前锋,同时也能胜任得分后卫。去年那场省冠军决赛里,一人拿下了32分。命中率高,个人综合能力也很强。凭他这样的成绩,放在去年任意一个十强的队伍里,都是拔尖的。 只可惜,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去年半台一中的球队里,便没有什么其他吸睛的人物了。 不,倒是还有一个…… 叫丁远,和季风林配合快攻,很默契。但是视频里,他没打满半场就五次犯规被罚下场。也从没听季风林他们提起过…… “沈…泊…雪……”教语文的老先生气的浑身直抖,直尺敲桌,扬起一片儿的粉笔灰。 “是……老师。”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他合上书,快步走到人面前,“昨天在门外罚站,你直接逃课,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又走神。你还想不想上我的课了?” “对不起,老师,我……” “你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威海附中转来的,很了不起,连我们这些老师也瞧不上了?” “没有,我……” “出去罚站。以后上我的课,你要是再敢走神,就站在门外,别进来了。” 一教室的人鸦雀无声。午后的倦意都被这意外的插曲给搅了。视线纷纷落在沈泊雪的身上。 “是。”她低头,拿着书本沿课桌过道快速走了出去。 刚来新学校半月左右,已经第二次被罚站了。 大约是羞耻心作祟,沈泊雪埋着脑袋。 一夜未睡的后遗症上来,再加上中午和沈霆一起吃的便当偏辣、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般造作。 沈泊雪手抵小腹,脸色发白,脑袋里嗡一声,没稳住重心,往一边倒。 可还没等她下意识伸手扶墙,就一头栽进了某个人的胸膛。 好闻的薄荷沐浴乳。 缓了一会,等沈泊雪自己能站稳的时候,顺着眼前人的身影线条看上去。 是陆陈烟。 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才洗过澡,换了一件白T,牛仔裤。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缠着纱布,微微蹙眉,低头也正看向沈泊雪:“你…不舒服?” “没。”女孩按了按太阳穴,从他怀里起来,“你不是应该在医院么?” 陆陈烟眼珠子左右晃晃,舌尖舔唇,压低声音道:“我醒来的时候,你、你已经不在了。所以就想着来学校看看。” “可是你的伤?” “没关系,从小吃拳头长大的,这些算什么。”其实是怕浪费住院费,他逞强说完,转移话题,侧身往(1)班窗户里看了眼,嗤笑,“怎么?你这是…在罚站?” “……嗯。”女孩脸红,有些难以启齿。 “哈——”闻言的人胸腔一震,摇摇头也不说话,转身并肩和她站。 “你干什么?” “陪你,”陆陈烟说完,突然觉到这两个字有些暧昧,又笨拙的补了两个字,“罚站。” 但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很丢脸。你还是赶紧回……” “沈泊雪,”那是第一次吧,他第一次叫这三个字。 “你知道么?我好久没那么安稳地睡过觉了。没有噩梦,没有被惊醒,没有顾虑,也没有担心。” “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想看见你。” 那天,她以为陆陈烟是在表达谢意。 说话时,没了往常的粗鲁,脸部的线条极其英俊。似乎连伤口也散发着魅力。 阳光一照,他干净清晰。 沈泊雪侧仰着头,视线停留在人身上,苍白的嘴角不由缓缓笑开。 心想,怪不得,人家都说只有喜欢阳光的人才能被阳光照耀。 一米九一的高个站在那里,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有魅力:“你要全国联赛的冠军奖杯是不是?” 闻言,沈泊雪胃里的痛楚减轻了,却莫名眼眶湿润,她好像猜到了自己即将听到什么,却又猜不到。 心头为之雀跃:“嗯。” “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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