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我再说一遍,不能受他们挑拨了。你那一点就燃的性子,什么时候能他妈改改?”季风林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 那是去年11月26日。 江北省省会体育馆。 地区赛循环赛的决赛,半台市一中对临市四中。 开局7分钟,15:9,半台一中落后6分,教练喊了暂停。 其实差距不大,时间也还充足,可问题是,半台一中的得分后卫丁远已经四犯,再一次就无疑要退场了。 “我知道我知道!”丁远满头大汗,球衣歪斜在身上,“可是,我特么一看见那孙子的脸就恶心。” “他就是算准了,所以故意引诱你犯规,你是不是……” “行了,”陆陈烟一手捏着毛巾擦汗,一手搭在季风林的肩上将他掰开,“等下换防,我盯他,丁远你换防7号。” “可是……”当事人正想反驳,一抬头撞上陆陈烟那双眼睛,便又只能偃旗息鼓了。 半台一中除了陆陈烟、季风林还有丁远可以用的上,其余的选手都是为了能够参加比赛临时矮子里拔将军凑的。 丁远当然也清楚自己被罚下场的后果,一旦那样,季风林和他配合的快攻用不上,那能得分的就只剩下陆陈烟一个人。 1对5…… “丁远,这是我们大家在比赛,不是你解决个人私怨。”陆陈烟沉着说完,扭头看向记分牌,“6分?自己丢的,自己拿回来。” “……是。” 时间到。他们又重新振作上场。 可谁想到,临市四中像是说好了一般,就把突破口放在了丁远身上。 换防的那个七号刚拿到球,也不突破也不想着得分,反而和丁远纠缠:“听说我们队长的现在的女朋友…是你的前女友?” “你管的着么?”丁远努力控制着,把注意力放在球上,伸手去勾。 却被7号晃了个空。 “没用,挣不来女人,也抢不到球。”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 季风林有不好的预感,刚要出声制止,丁远的一拳就已经挥了出去。 裁判吹哨。 他打人了。 * “……” “大陆哥,林哥,能不能别一副审讯犯人的样子盯着我啊。我都认错了不是。” “……” “那你们说,想让我干嘛?” “……” “您二老别这样,我怵……” “丁远,回来吧。”陆陈烟坐在对面,直接了当打断他的话,“你别敷衍,我也懒得兜圈。这次来,就是想让你跟我们回去,重新开始。” “……” “重新开始什么?” “妈的。”季风林坐在旁边,把他堵在卡座里面,“装蒜?还能是什么?你个没心没肝臭小子!就那么走了,知不知道你大陆哥这辈子差点就打不了篮球了……” 陆陈烟眉跳,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大陆哥家里出事,为了挣钱去□□拳,结果被人退役的职业拳手按在地上虐……” 陆陈烟黑脸,又为什么说这个? “……是我救了他,是我对他不离不弃,只有我……” “闭嘴!”陆队长抡起桌上的菜单就丢了过去,“听见你吹牛逼我就头疼。” 只是话到嘴边,自然而然蹦了出来,气氛却突然微妙。 时光恍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似乎从前亲身经历过,一下子又回到了他们五大三岔地倒在篮球场上。 丁远意气风发,不知深浅:“我们多厉害啊!我和林哥联手,再加上大陆哥,无敌啊,今年的全国联赛冠军肯定是我们的啊……” 陆陈烟不耐烦,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浇他满脸:“闭嘴,听你吹牛逼我就头疼。” 那时候,阳光和汗水,树影斑驳,生而无畏。 又嘎然而止! “大陆哥,算了吧,我没脸回去了。” “……”陆陈烟皱眉,以为他还在意自己让球队输了比赛的事情,“没关系,我们还有机……” “不,大陆哥,”丁远抱着头,有些挣扎:“我只是...我从来不是个忍受得了束缚的人,也习惯了无拘无束。如果重来一次,我仍旧没有把握可以控制自己。受到那样的挑衅,我可能还是会无视篮球场上的规则一拳打过去。我怕,我怕又拖你们后腿……又让你们输。” 季风林对着他的后脑勺撸了一巴掌:“那你是觉得和那群小混混在一起,分分烟喝喝酒想动手就动手是自由?” “……”他闷头不说话。 季风林咬牙握拳,不忍心,拍了拍丁远的脑袋:“丁远——” 叹了口气:“因为你,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这个组织后卫很了不起。传给你的球,你都能准确的送进篮筐里。你知道,于我而言是多荣耀的一件事么!” “林哥——我、我还是算了吧。” “你......” 气氛僵持许久,才见陆陈烟低头,食指揉了揉鼻尖:“你确定了?” “……嗯。” 陆陈烟二话没说,抬腿就往餐厅门口走。 季风林还没缓过神,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大陆……你干嘛?” 他拼命朝人使眼色,意思再劝劝啊。 “回去了。” “不是,你……”季风林拖着他又坐下,“大老远来一趟,就这么走啦?” 餐厅仅有的那么几桌客人都纷纷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定在他们。又在事件平息之后,挪开视线。 陆陈烟挣开季风林,淡淡瞥了瞥丁远:“人各有志,既然你决定了,我多说无意。谢谢你这么坦诚,我也怕再给球队带回去一个藐视规则无视团体荣誉的人。” 说完,他手搭在季风林肩上拍了拍:“走吧。” *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默默不作语。 丁远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射手,也是队伍很好的战力,就这样放弃……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那孩子想玩想放肆,就是还没想明白什么是篮球。 “请前往半台市的旅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到......”标准的播音女声从火车站的四面八方响起。 陆陈烟拿着自己的票,起身往2号口走。可等他刚检票通过时,身后的季风林突然后退。 “林子,你......” 季风林逆着人流挤了出去,朝里面吼:“大陆,我还有点事,你先自己回去吧。” 说完,将车票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冲到方才的餐厅。 丁远已经不在了。 他又立刻叫车直奔网吧。 可惜,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那臭小子懂什么!明明有天赋、能力,却要这么浪费挥霍。 明明有些人拼死才能重新回到球场上,才能拿起篮球。 季风林攥着拳头,越想越不甘心。 可赶到网吧的时候,一群人早就散光了。再回趟家里,门也依旧锁着。 季风林终究没能再和丁远碰上。 心口被拽住的那根绳子松开了,他嘴角无力扯扯,嘲讽自己。 傻子一样跑回来做什么? 就算遇上了,他不愿意,还能把他绑回去不成? 夕阳西下,残影落寞。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折腾了一下午,等再回到火车站的时候,最晚一班的列车票已经售空。 季风林在候车厅里找了个角落,准备将就熬过这一夜,明儿一早再回去。 可刚闭上眼睛,鼻尖处就传来一阵浓郁的酸辣味。热气腾腾的直往他五官上扑。 “还没吃吧!”一米九一的大高个挡在他面前,弯腰擒着一碗泡面。 “大陆......你,你没走?” “明知道你回去是劝那小子的,我要是就这么走了,还算人么!”他摇摇头,单手抄兜,将泡面又往人眼前递了递,“诺!吃吧,加了两蛋!” 季风林接过来,鼻头发酸,眼眶湿润,怕被人瞧出端倪,赶紧低头吃泡面:“我...我回去没见到丁远。” “哦,猜到了。” “你猜到了?” 陆陈烟沉沉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兜里的烟。可想想,还是收了回来,手臂随意搭在座椅后背上:“那小子哪次不是这样,一遇到自己不想面对不想解决的事情就躲起来。能让你找到就怪了。” 季风林:“......” 陆陈烟侧目瞥了眼他的神情:“不过,还是谢谢你,林子。” 闻言的人一慌张、被嗓子的腥辣呛到:“干干嘛突然谢我?” 不突然,其实陆陈烟早就想和季风林说声谢谢了。 陆家出事,陆陈烟成见多了人情冷暖、人走茶凉的事情。那时候,只有季风林对他一如往昔。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同时喜欢上篮球,定了同样的目标和梦想,一起考进半台一中。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朝夕之间的事。 “谢谢你为我们的篮球队做了那么多事。也谢谢你打醒我,一直等到我回来。” “......” 陆陈烟见身边没动静,便扭头过去看。 人往往在默默努力被认可的时候,变得尤其脆弱。 身边185的大男生咬牙侧头忍着眼泪,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陆陈烟怔了片刻,才摇摇头笑,手搭过去,捏了捏人的肩头:“林子,人家都说,当你想哭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盯着远方看,千万不要眨,你就会看到这个世界,在你面前由模糊变得清晰。” * “他没答应。我再想办法。”沈泊雪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收拾好,正和蒋骋书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 她眉心下陷,有些失落,简单回了个“哦”字。 “不开心的消息么?” “嗯?”沈泊雪没想到自己的外公会突然和她说话,因为开席到现在,祖孙两没有一个字的交流,“哦,算是吧。” “你皱眉生气的样子,很像你外婆。” “是么?外婆她……经常生气?” “不,她只有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才会生气。”蒋骋书似是回忆起什么,摇摇头,竟笑了起来。 沈泊雪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 她咬咬筷头,踌躇片刻,还是决定现在就提一提,反正早晚是要撞南墙的。下次再碰上蒋骋书心情大好,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外公?” “嗯?”英朗的老人抬头,额上纹路深刻又清晰。 叫沈泊雪不由咽了口口水:“你知道学校篮球队的事情么?” “怎么了?” “听说学校把篮球队解散了。” “对。篮球平时体育课上玩玩,锻炼锻炼身体就足够了。没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 “怎么会浪费时间呢,外公!不是所有人的才华都能在那一纸成绩单上发挥出来,这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他们也需要一个公平的舞台。”沈泊雪纠结措辞,组织言语,想了很久,“外公,我有一个请求……” “我不同意。” “……” 她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就在嗓子眼被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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