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重逢，林正杰万万没想到。 他毕业了，童生被父母丢到半台老家，来年就办了转学，明明再也没见过。 可那段尘封的往事，却随着两人的重逢，逐渐浮出水面。 “你想怎样？报复么？报复我当初把你的丑事公之于众？” 童生长大了，身高像窜上来一般，压过林正杰，他编着脏辫儿，比从前更酷，自杀未遂却声带被毁，声音比从前更冷：“关你屁事。” 对，就是报复，他看过去年全国高中生联赛的预选赛，从那时起就决定加入半台一中，就是为了打败林正杰。 “你……”林正杰咬牙。 当年的事件有被多事的记者曝光报道过，将其归结于一场大规模的校园暴力事件，欺凌同.性.恋。当初公布童生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录磁带的人，也就是林正杰，被推到道德指责的边缘线上。可谁也没想到童生父母沉默了。 怕丢人，童家父母双双选择沉默，不再追究，反正最后抢救及时，人也没事了，他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正杰因此逃过一劫，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忘不了那晚童生抓着自己，问：“恶心么？” 忘不了那种眼神。 应该是种负罪感，可林正杰从小到大的恶霸气质让他将这份负罪感自我曲解，等到再次见面，就变成了接近变态的摧毁欲。 “你就不怕我在半台一中那群人面前，再一次揭穿你？” 童生一颤，方才对峙的冷静瓦解一半：“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告诉半台一中的人，你是个同.性.恋，我要告诉他们你以前还喜欢过我，男人喜欢男人？哈哈，恶心吧……” “你这种人就根本不配打篮球，侮辱了篮球这种纯粹的运动……” “你猜半台一中的那群人会不会和我们一样，选择抛弃你？啊？” 童生握拳瞪着他：“你敢！” 叫林正杰往后缩了一步，可仍旧不嘴软：“你试试我敢不敢。” 童生砸他的时候，是抱着“杀人”的心，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人也长大了，前前后后看了那么多的心理医生，做了心理治疗，童生以为自己能平常心面对的过去，却完全不可以。 他恨林正杰，一辈子也不原谅的那种恨。 但被陆陈烟和沈泊雪拦了下来。 童生是同.性.恋的事情，陆陈烟他们终究还是知道了。 夏日高温，远处传来的蝉鸣蛙叫，叫凉了人心，训练营地的露天草坪上一片狼藉。陆陈烟和林正杰的伤口都不深，眉眼上的血迹凝固，粘着发丝，显出几分狰狞。 “……所以，现在你们都知道了，这个人有多恶心……”林正杰摊手，还没说完，对面的陆陈烟拿起拳头就想冲过来。 “人渣！自己都没活出个样子，还有本事嘲笑别人。”陆陈烟想不到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这种人渣，当初抢丁远的女朋友，比赛使诈，后来故意散播自己收钱输比赛的谣言，现在对童生……他似乎就以摧毁别人的生活为乐。 林正杰赶紧后退，伸手挡：“你可想好了，陆陈烟，在这里动手，你很有可能被取消比赛资格。” …… 人停下了。 林正杰牢牢捏着他的软肋，就断定他不敢动手，可…… “啪——” 紧接着，另一边的脸“啪——”又是一声。两巴掌扇得他两边脸火辣辣的疼。 垂眸一看， 女孩矮他半头，红脸站在那里，仰着头。因为生气，气息不匀，呼吸也乱了，却没有丝毫慌乱感： “我警告你，无论是丁远，季风林，陆陈烟，还是童生，请你离我们半台校队的所有人远一点。” 沈泊雪攥着拳头，少女感一扫而空：“他们是篮球运动员，要有篮球运动员该有的操守，但我不介意跟你黑吃黑。” 沈泊雪吸了口气，接着说：“也不介意告诉你，我的爷爷是威海市公.安厅的一把手，舅舅是ER亚洲区的执行董事，无论是玩钱还是手段，我都会奉陪到底。” 一番发言，让在场所有人被惊的哑口无言，林正杰，他是没想到眼前这姑娘竟有这样的背景？可陆陈烟没想到的是，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沈泊雪，还有这样气焰无边的一面。 “最后警告你一遍，”她声音还是孱弱的，可眼神不骗人，“我没玩笑，半台球队里的所有人，现在，你一个也惹不起。” “我们走。”说完，沈泊雪扶起童生，和陆陈烟三人并肩走了出去。 童生垂着脑袋，眼睛被泪水染湿，不敢抬头盯着身边的两人看：“我……” 却没想到沈泊雪先他一步哭了出来：“吓吓死我了……” 女孩孱弱样子，眼眶一湿，盯着陆陈烟：“我还以为他，他会还手打我。” “噗——” “哈哈哈——” “合着你刚才英勇无比的样子都是装得啊？” “当然了。”沈泊雪眼泪儿成串似的，止不住，估计是真被吓到了，“我就……就想唬唬他。” “牛逼牛逼。沈泊雪，没看出来啊，小丫头，还两幅面孔呢！”陆陈烟敲敲她的脑壳，顺手一把将人眼泪抹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还在呢，总不能叫你被欺负了啊。别哭了别哭了，刚才，真帅了一把。” 女孩侧目，试探地问：“真哒？” “嗯，帅炸了。哈哈哈——” “那个，”童生有些愣，这两人的氛围，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要不你先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哦，”陆陈烟才想起来疼，反手就给了童生一脑瓜子，“臭小子，要不是我及时躲开要害，妈的，老子变鬼也一定让你赔命。” 童生：“……” 童生：“对不……” “别说对不起，也别解释一堆我听不懂的事情。你喜欢男人女人我才没兴趣。只一点，以后不许再和临市一中的人私下发生冲突，听到没？” “……” “听到没？”这群男生，都跟杨安学的，动不动就命令口吻。 童生一激灵，脱口而出：“听到了。” 沈泊雪盯着陆陈烟嗔笑后，又扭头回来盯着童生，“以后有什么麻烦一定要说出来。” “……” “嗯。”童生愣愣。 侃侃谈之，不用特殊的眼光看待，这大概才是童生得到的，最被尊重的方式。 “那……我还可以留下来打篮球么？” 陆陈烟眉一横，厉色道：“怎么，你想让我出去再重新找个中锋么？” “不，没，我……” “那就老实待着。我帮你打败林正杰，你帮我拿全国冠军。” 年华时光里， 沈泊雪看着两个少年，心里有道不出的情绪。 * 另一边，南方跟着沈泊修的车，开进集训营地。从停车场到前厅，中途跟丢过了，等再次找到沈泊修的时候，是在一楼自助餐厅的阳台上。 南方吸了口气，想了一路的措辞和自我介绍，做好准备正想上前打招呼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了。 “泊修，你别生气，小雪也是为了你。至于她的身体我会看着的，不会出大问题。” 说话的人被阳台边的碎花屏风挡住了，南方轻声往旁边移了两米，伸脖子够着看，才辨认了出来。 是南宫百里他们的女教练，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是有见过面。 只是，她和沈泊雪的哥哥怎么会认识？南方挠挠头，想不明白，干脆小人做到底，往前又走了两步，打算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沈泊修似乎被惹怒了：“杨安姐，小雪不懂事，可你为什么要答应陪她胡闹？” “胡闹？泊修，你真应该去看看那支篮球队，会给你惊喜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能赢吧？” “……”杨安转身，看着沈泊修：“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他们比你勇敢。” “是，是比我勇敢。全天下的人都比我这个残疾人勇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泊修，医生说了，你的腿是有可能康复的。” 两个人开始争执，语速越来越快。 “是啊，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劝我，但有可能康复，就意味着有可能不。我劝了自己千百次才让自己放下，你们为什么总要一次次把我推回去，让我又不得不想起，我的队伍，因为我，输了。 我不想再碰篮球，一辈子也不想再看到篮球……” 沈泊修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们不懂，杨安姐，你们不懂，你们还可以回到篮球场上的人，永远不可能懂那种绝望……” “泊修，我也回不去了啊！” 阳台上吹起一阵暖风，扶动她的发梢。 “上一赛季里受的伤……医生下了判决书，我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沈泊修一时哑言：“可……完全没……” “美国俱乐部那边暂时还对外保密。年终大概就会宣布我退役的消息。” 杨安眼眶浸湿。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整日把自己锁在家里，浑浑噩噩，不想接受事实，尽想着逃避。是小雪，” 杨安轻轻吸鼻子，呡唇笑起来：“丫头前前后后缠了我好久，才勉强说服我，去给那群孩子当教练。” “泊修，你妹妹当初重建这支篮球队是为了你，可因此却托起了很多人的未来，包括我。半台一中的这支篮球队，绝对会是今年全国联赛上的一匹黑马。” 从天而降。 杨安对此深信不疑，可沈泊修担心的是， 他的妹妹再也托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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