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突围赛第一场,江北省代表半台一中VS富安省代表富安附中。 108:78 赛况激烈,打的很艰难,但所幸陆陈烟他们赢了。 一改预选赛时寥寥的人气,半台一中的应援队伍围住了半个赛场。 也难怪,这是半台一中史上第一次打进全国联赛的突围赛。几个体育老师专门带队过来应援。 只是,没有给球队喘息的机会,下一场对战的就是去年南北突围赛的亚军。比赛一结束,杨安立刻带着他们回到联赛安排的休息区,商量对策。 气氛紧张,时间紧迫,球队五个人的脑子都被篮球塞得满满的,没空想其他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休息。南北突围赛的循环赛,几乎是每天都比赛被填满了,半台一中能用的替补不多,他们必须得保存体力,争取能自己打满全场。 所以五个男生几乎是碰了枕头就能睡着。自然,对沈泊雪现在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上一个心脏捐赠者,因其家属的拒绝,最终没能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沈泊雪现在的情况很糟,本以为还可以依靠心脏起搏器再坚持一段时间……可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出现排斥现象。 所以在半台市人民医院发来通知,说有新的心脏捐赠者出现,沈霆立刻赶了回来。似是绝境逢生,看到希望,这次的配型也成功了。这意味着沈泊雪又有希望了。 当一个人发生脑死亡时,医生可以借助呼吸机和药物来维持他的呼吸、心跳等生理功能大约两个星期左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其他特殊疾病,除了脑细胞发生死亡之外,身体其他部位的器官依旧是健康的。 所以,沈霆他们要在这两个星期内得到家属的同意。才能顺利心脏移植进行手术。 可……真的能顺利么。 南方收到器官捐赠的家属同意书时,直接撕了粉碎丢在医生的脸上。 她还是不能接受南景初去世的事实,三天没睡觉,跪在南景初生前躺过的那张床上,不吃不喝,整个人接近一种疯狂的状态:“我妈没死,我妈没死,你们就这样咒我妈死么?” “南南你冷静,你冷……” “冷什么静,南宫励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对不起我妈。你对不起她。你们谁也别想打我妈的主意,我妈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许碰她。” “南南,妈妈已经走了。可等待捐赠的这个女孩子还有希望,这也是你妈妈生前的决定,她希望可以帮住更多人……我们理智一点……” “滚.蛋。你们自以为都是好人,没一个好人。我妈她傻,一辈子都傻。我不傻。” 南方甚至有些癫狂,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已经到了没办法正常沟通的地步。捂着自己的脑袋,窝在角落,根本什么也听不下去。 南宫励还有要继续劝说的意思,被身边的医生制止了。 南家有遗传的精.神病史,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强硬的和她对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安抚一下孩子的情绪吧。母亲突然去世,任谁也受不了。只是,南景初女士目前的直系亲属只有这孩子一个人,而且她也年满十八岁,这份同意书我还是会再征求她的意见,毕竟……这关乎另一个孩子的性命。” “……” 南宫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嗯。” *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 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余华如是说。 沈泊修合上书,刚准备收拾收拾去医院陪妹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搬到半台以后,沈泊修几乎断了从前所有的社交圈,换了新的手机新的号码,也只是用来和家人联系的。 可未读短信是个陌生号。沈泊修疑惑的点开短信。 “沈泊修,你在哪?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有人要害我妈妈,他们要拿走我妈妈的心脏。你在哪里?你帮帮我。” 沈泊修没猜到是谁,便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 “喂——” “沈泊修,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南方?” “他们要害我妈妈,他们要拿走妈妈的心脏,他们……”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哭到沙哑,像是强忍着痛苦,咬着牙,被绑着灵魂,要不是她开口叫了自己的名字,沈泊修估计都辩不出是谁。 “冷静,南方,你先冷静,慢慢,小声,告诉我你在哪里。” 电话里许久才传来:“我…我在医院。” “周围有人么?” “…没有。” “你现在是很难受么?” “……嗯……心疼……” “你慢慢来,深呼吸,告诉我,妈妈怎么了?” 女孩冷静了,终于问了自己:“妈妈……怎么了?” “妈妈好像走了,泊修。妈妈走了。” 说着哇一声哭了。沈泊修大概也能猜出,这“走了”代表什么。也知道这女孩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到这个地步。 “南方,乖,你现在医院,你找个医生或者护士……” “我不找他们,我不相信他们。他们要我签什么器官捐赠的同意书,他们说有个小姑娘心脏衰竭,他们要拿走我妈妈的心脏……” 南方后面说的什么,沈泊修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袋“嗡”一声就空了。 好久—— 才听见电话那边的叫喊声:“泊修,泊修,他们又来了,怎么办?他们又来了!” 南方听到脚步声,像是被十倍的扩音器放大在她耳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没有了理智,只是将心底巨大的丧母之痛转移,用其他的恐惧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把自己锁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现在谁也不信,只信电话那头的人。 “南方……需要你妈妈心脏的那个人……是我的妹妹,沈泊雪。” “哐——”电话摔在地上。 霎那间,所有敏感脆弱的小细节都涌上心口: 在集训营偷听到沈泊修和杨安的对话,说沈泊雪心脏衰竭。 在精神病院门口看见沈泊修。 甚至他们兄妹先后接近自己,突然来到半台市。 这些看起来根本毫无关系的事情,都被南方衔接起来,成了一场预谋。 南方觉得,被背叛了。更是死也不可能答应捐赠。 * “沈霆,沈霆,你冷静听我说完。捐赠者家属死活也不同意,我们不能……” “为什么?你让我见见她的家属,我跪下,我跪下求她……老董,你知道的,我闺女,小雪她真的没时间了,等不了了。” “我知道,沈霆。但没有经过允许,我不能将捐赠者的个人信息给你。 我……不能啊。” * 南北突围赛的每支队伍都强悍的要命,陆陈烟过五关斩六将,吃尽了苦头,终于站在了南区决赛的舞台上。 对手,正是去年因沈泊修退赛,险胜威海附中的京林十三中。 这一场场的比赛下来,陆陈烟他们越战越勇。以绝对的姿势横空出世,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可也有不少的人认为,到此为止了。京林十三中是仅次于威海附中的强队。几乎年年稳坐老二的位置。半台一中再强,这么多场比赛下来,没有替补,几乎全员打满全场,早就精疲力尽了。不可能再赢了。 陆陈烟他们似乎完全听不到外界的消息,对待每一场比赛都认真专注。 他们再一次挑战极限,挑战所有人为他们设定的局限。 和京林十三中的最后一场比赛,最后十秒钟的平局窘境,被陆陈烟一球笃定的三分打破。 他们,胜了。 第一次,裁判哨声落下,判定输赢后,陆陈烟心底积压的所有火焰全部燃烧。 他跪在篮下,仰头吼叫着,身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他第一次这么外放自己的情绪。 快了,就快了,沈泊雪。 南区王者,半台一中。 离全国第一,离沈泊雪的愿望就差一步了。 他们做到了。 沈泊雪躺在病床上,盯着远处的屏幕,五个男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清一色的蓬勃朝气,昂扬着胸膛。 一如当初盛夏,半台一中的体育馆里。杨安负手问他们:“我们聚在这里的目标只有一个?” “全国第一。” “我听不见。” 少年们如歌如火的声音,拔地而起:“全!国!第!一!” 半台小镇里,绵延下着细雨,姑娘颤微地挡在他们的面前: “我可以帮你们。” 现在想来,历历在目。 “妈妈,你帮我把屏幕往前挪挪。” “怎么了?”蒋来站起身,照她的话把平板架往前推了推。她拗不过这姑娘,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行,可就是倔强要看。 沈泊雪躺着,头侧向一面,眯着眼,苍白的嘴唇瓣儿开合,像是回答蒋来,又像是嘟囔:“有点看不清了……他的脸。” 边说边伸手去探,站在他们五个中间的陆陈烟。 似乎又长高了,身体更结实了,那双英俊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镜头。 沈泊雪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看着陆陈烟,话却是对蒋来说的:“妈,你知道么。其实,我喜欢这个男孩子……是想长大做他新娘的那种喜欢。” 从那晚皎洁月光,他躺坐在台阶上,一把扣住自己的手腕,手心滚烫,满脸警惕地问道:“干嘛?” 从他在拳台上,被打的意识模糊也不肯认输。 从他游离地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说:“会赢?我从没想过我会赢。我满脑子只有我妈?” 从他龇牙把沉红色的杨梅塞到自己手心:“甜哒!”和越跑越远的背影。 …… 记忆潮水般涌上来,姑娘笑起来。 蒋来看自家闺女儿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儿,强忍眼泪,也歪头开玩笑,安慰说:“哇~那等你好了,亲口告诉他好不好?跑到他的班里门口,大声告诉他,你喜欢他。” “嗯~”沈泊雪笑出声,抬起的手臂摔落,再没力气,逐渐模糊的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屏幕,盯着屏幕里的五个男生。 他们捧着南区冠军的奖杯,笔直站在那里,耀眼,无比耀眼,好似五颗夺目的星星。 沈泊雪捂着逐渐平息的心跳,扭头看向蒋来: “妈,你知道么?生命带给我的那些东西,远比生命更珍贵。 我真的累了,谢谢你,谢谢爸,咳——” 呼吸机里的一层白雾竟染上血丝。 蒋来被吓得魂丢了一半儿:“小雪,宝贝,别再说了,求你了,爸爸也已经赶回来了。就快了就快了。 小雪,你再坚持一下,就一下下。” 蒋来哭到失声,一边劝沈泊雪,一边手足无措的叫医生。 沈泊雪却似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她冰凉的皮肤彻底冷下来:“——谢谢哥哥。谢谢那些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每一个人。 我想你们好,且健康。” 终了,游离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没了光。 有时候,需要一根火柴去点亮那些星星。 现在星星亮了,火柴燃尽了。 * 这躁动的世界一下子暗了。 * 陆陈烟还坚信着,再一场,再赢一场比赛。 他就可以大声说出,沈泊雪,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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