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死了。 消息如风席卷宴会,场中诸人无不讶然瞪目,手中杯盏纷纷落地,莹透的酒液洒了满殿,菜盘四翻,瞬间狼藉不堪。 豫王砰得拍座起身,双眼冒火,“怎么回事!?” 传话的內侍惶恐伏地,“听说是、是和小宫女逗乐,一时不慎跌下荷花池,溺……溺亡的。” 对上众人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神,內侍吞了口口水补充道:“那小宫女,就是……昨日梁王送的四位之一。” 哗然四起。 新帝年纪小却贪色,众所周知。朝臣们不止一次碰见小皇帝在宫中各地与宫女调笑,还听说他年不过十三,就已失童身,几乎夜夜要传宫女伺候。 正是这些风声,让左相等人对暗中扶助他一事犹豫不决。 没想到才犹豫几日,人就没了。 豫王健步如飞,迅速赶去停置刘敏尸身之地,途中想明白了一切,直拍大腿。 阴险,他这六弟太阴险了! 小皇帝一死,首先拥有继位权的不就是他们这几个皇叔了吗?!六弟和自己此时同在京城,想出这一招,六弟肯定设了陷阱,到时要诬陷小皇帝的死与自己有关,他不就能名正言顺即位? 豫王深觉,自己一定要先发置人,找出梁王马脚! 不仅豫王,梁王亦这么想,觉得小皇帝的死和自己送去的宫女有关,肯定是二哥所安排。说起来,二人都不知道宫中还有个先帝七皇子的存在,毕竟这位太低调了,低调到连许多宫人都不清楚。 他们对陆瑜虽恨得牙痒痒,但谁都没怀疑到陆瑜那儿。 宣平王又不蠢,他当了摄政王想要把持朝政,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篡位,怎么会想不开地弄死新帝呢?如果梁王或豫王登上皇位,他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消息传了一圈,满京城几乎都是这个想法,陆瑜这位真正的罪魁祸首,什么都没说就被众人自动摘了出去。 也正因此,当大臣们闻风而来,看见宣平王垂眸神伤的模样时,内心纷纷表示理解。 煮熟的鸭子飞了,谁都受不住。 哪能想到梁王、豫王这么狠,上来连亲侄子也说弄死就弄死呢。 刘敏尸身停在荷花池边,周身湿漉漉,因被泡久了尸体略为膨胀,依稀看得清五官,脸色苍白如纸,靴上缠了几条水草,正是被溺死的状态。 梁王一掐大腿,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厉声让亲兵把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逮住,“人是本王带的,发生了这等事,本王必会查清给盛朝一个交代,以防歹人得逞!” 豫王瞪眼,同让亲兵阻挡,“梁王难道不知避嫌之理?正是因为人原本是你的,就更不能交由你来查,否则是非倒辩、黑白混乱我们该如何信?当然该将此人交由本王!” 两王话一出,瞬间将新帝之死打为阴谋。 淹死?他们才不相信有这么巧的巧合。 唯有刘裕皱眉细瞧了眼,印象中感觉小皇帝今日所穿的应该并不是这套常服?但他今日没见着人,只昨日在其寝殿内隐约瞄过一眼,猜想那挂在壁上的应该是刘敏所选的第二日衣饰。 “父王……”刘裕有心劝两句,岂料豫王情绪太高涨,旁人的话连听也听不见。 岂能不高涨,豫王一心认为,此刻只要扳倒梁王,能名正言顺登基的就是他自己。 梦寐以求的皇位就在眼前,两位藩王争论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撸袖赤胳膊直接打一场。 刘裕摇头站回原地,忽然感觉有谁在看自己,猛地抬头,陆瑜淡淡看了他一眼。 难道是宣平王手脚?刘裕狭长的眉皱起,阴柔面庞泛起怀疑,半晌展颜,应该不是,宣平王何必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王争论得不可开交,陆瑜全程都未置一词,只在最后那小宫女被打入天牢时道了句,“无论事实为何,先让陛下入土为安吧。” 众人一听,脸色瞬间精彩多了。 小皇帝刚死,他两个皇叔就在这儿为皇位剑拔弩张,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 春日乍暖乍寒,此时绽放的花品都泛着冷香,刘渊俯身摘了一朵,转头放在沉默的侍卫手心,含笑比了个手势,大意为,莫要总这么冷冰冰。 今日积毒入喉,他不得言语,喉间有如烈火灼烧,身体其他部位却似结了寒霜。 入人世十八载,刘渊无时无刻活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中,他有时都钦佩自己,如何就能长到如此岁数。 身为先帝七皇子,刘渊有自己的宫殿,位于皇城西北角。此处宫殿空旷少有人至,被打理得还算整洁,只是荡荡无人烟,这一角又常年阳光稀少,便备显阴冷,能时常相伴的,只有那不受拘束的黑鸦。 福九率宫人寻到这座几乎被遗忘的宫殿时,不慎碰了某处,就被扑棱而起的乌黑一片惊得后退,黑鸦盘旋天际,枯嘎的叫声让他心中发慌。 这儿真的住得了人吗?还是先帝的一位皇子? 不过要不是全二太忠心,自尽随主,此时也轮不到他出头。福九收了心神,有意好好表现,老远在宫门前就停了步,“奴才福九,奉宣平王之令,前来寻七皇子殿下。” 声高跃过宫墙,清晰入耳。可惜刘渊暂时哑然无法出声,侍卫没他命令更不会应答。 连唤三声都无人回应,福九思索片刻,只得直接推开门。 没有任何阻力,随着吱嘎声响,宫门随向两旁,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只听得见心跳如雷。 宫里总有些怪力乱神的传闻,此时都忍不住窜到了福九脑中。 福九见石板左面是一派生机勃勃百花盛放的景象,右面却是枯草灰地、寸土不生,唯一相同的是,两边都安静极了,没有丝毫声响。生气与荒凉的明显对比,仅隔着不到一丈宽的石板,略为诡异的场景让福九双腿发软。 他不会是寻错地方,到了什么不该进的地儿了吧? 竭力止住想离开的脚步,福九带着人穿过石板,再度推开前门,豁然开朗的景色让他顿时松了口气。 院中石桌旁的人,不正是他此行目标? 刘渊收笔,停放在砚台,抬眼静静望去。 福九喜不自禁,几步上前放柔了声音,“这位想必就是七皇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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