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原本以为那个女孩不过是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就连那异于平常的温柔，也被他轻描淡写的掩过。 毕竟对他来说，那只是个人类小孩罢了。 所以直到再次相遇，看着躲在凤王身后低头含笑的貌美少女时，墨轩还有些恍惚。 她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眉眼如画的样子，哪怕是阅过万人的墨轩也忍不住惊艳。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正看到她长大的模样，他又并不觉得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她会长成这个模样，会像现在这样眉眼含笑地悄悄打量他。 就好像她一直生长在自己的脑子里，他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描绘出她的模样。 他故意装作严肃冷漠地样子，不去看那双雀跃的眼睛。 但在眼角的余光里，他还是可以轻易在她眼中读出很多情绪，包括敬畏、崇拜……那些他曾在很多人眼中读出来的情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她的眼睛，明亮得叫他心里微微发痒。 那颗几千年都没有为谁而颤动过丝毫的心，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细痕。他向来警觉，不会察觉不了。 可是这样的感觉太陌生，甚至有些轻微的美妙……墨轩并不打算叫停。他忍不住有些期待，想要看看，这事情还会发生到怎么样的境地。 多年以后，在卫嫣的坟前，墨轩开始回忆起当日的浅薄。他忍不住开口问自己，要是当年，他制止了心底那一丝悸动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 只是等到那个时候，能够回应他的只有被秋风吹响的落叶了。 而此刻的并不知道已经书写好的结局的墨轩，侧眼过去看着那个正视图抬起脸悄悄打量他的女孩，四目相对时，女孩的眼睛很快就慌乱地躲闪开了。 他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烧红了脸的窘迫，叫他的心情也越发的愉悦了。 “墨轩大人，感谢你愿意来参加我们凤国的大典啊。”凤王还在感激地道谢，墨轩微微侧了侧头，以示回应。 不过是随口答应的事情罢了。故作漫不经心的墨轩，并不打算承认自己还想要再见一面当初那个小女孩的私心。 “恰逢小女嫣儿的生辰，也不知是否能向大人您求个祝福？”凤王有些迟疑地开口了，要知道向一位神灵祈求祝福，无异于向他请求庇护。这样的私心……若不是为了心爱的女儿，他实在也承担不下来。 谁知墨轩却一抬眉，侧头又看了一眼卫嫣，才对凤王问道，“公主年方几何？” “十六岁了。”一旁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凤后虽然敏感地察觉到了墨轩大人看向自己女儿那一眼，但却搞不懂其中所带的含义，只能毕恭毕敬地接过话头回答道。 似乎是人类中可以嫁娶的年纪了。墨轩被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下了一跳，镇定了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卫嫣的面前了。 少女低着头，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是在畏惧自己一样。他不喜欢这种假设，他并不是什么不好亲近的人，为什么要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呢。 于是他伸出手掌，放在她的额前，看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闪烁着眼睛，然后定了定神才轻声道，“以吾神之力，赐子于无边福泽。” 她的脸好烫啊。墨轩的手离开她已经红透的脸庞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这样想道。 那少女后退了两步，才张了张嘴，小声地开口道，“谢，谢谢墨轩大人……” 入耳的声音不出意外的很小，但却像她的模样一样软糯。墨轩没有去控制自己的表情，扬唇便是报以微笑。接着便看到那少女看呆在自己的面前。 这个少女的眼眸如星辰一样闪烁，他轻易就能在里面捕捉到关于爱意以及相关的一切情绪。墨轩并不躲闪，坦然地与她四目相对。 那些他往常不屑一顾，甚至认为是最脆弱的东西，现在这样一看，似乎也变得有些顺眼。 格外的顺他的眼啊。 那少女似乎才清醒过来，连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墨轩一眼。墨轩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也转过脸去，继续与凤王进行交谈下去了。 他眼角的余光不难看到，少女已经躲在父母身后，却还暗暗期待地悄悄看着自己。 好多年以后他再想起那双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心中的那株情苗也许早已经萌芽生根了，只是自己迟迟没有发现罢了。 “大，大人……”墨轩转过身去，果然是那个低着头，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儿的少女。 “怎么了？”墨轩看着她久久不抬起的脸，终于开口问道。 可惜她没有抬起脸来，所以又错过了他的笑容。 “这这这是我皇祖母为我祈来的，”她慌忙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小锦囊，墨轩疑惑地接过来，她连忙逃一般地跳开了。“希，希望能护你在大战中不受伤……呸呸呸，我在说什么呢！大人一定不会受伤的……” 小怂包。 墨轩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跳出了这个词。还真是意外的合适，看着眼前这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少女，他忍不住扬唇微笑。 “谢谢，我收下了。”他刚开口，那少女马上就摆手道，“大人能收下就好了！我我我，我就先走了！”说完，就好像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自己一样，快步跑开了。 墨轩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才低头看手上握紧的荷包。缝的皱皱巴巴的……还真是不会撒谎啊。虽然是这样说，墨轩却不知道自己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渐渐开始能够理解人类那些诗句中的意思了。 每见卫嫣一次，她在他的脑海中的印象就会越发清晰。偶尔只是遇见眉眼相似的人，他的眼前就会闪过那张含羞微笑的脸庞。 就连他的部下贞元都忍不住开口问他，“大人，您最近的心情很好么？” 当然了，接下来比平日里多百倍的工作已经成功地堵住了贞元的嘴了。 但墨轩的好心情，的确是不加以掩饰的。这一点，平日里见到他都要绕着走的小妖小怪都能够证明，其中以眼睛明亮的小鹿精尤为突出。 墨轩大人似乎能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出什么人一样，微微失神，便让他们离开了。 当他们心里庆幸的时候，又常常能听见他自嘲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她呢。”然后皆是心提到嗓子眼上面，垫着脚就快步离开了。 冷血战神喃喃自语这种事……说出来就很让人可怕吧。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墨轩却懒得去在意别人在想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卫嫣。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见一人的愿望，那么想见她，以至于时常在办着正事的时候也会走神。 苏秦那条蛇见了他这个样子，便笑他随便就把龙鳞送人了，结果连带着那颗心也就一起送出去了。 墨轩并不做声，他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否定卫嫣的身上永远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这件事情让他感到了浓郁的占有欲。 但除此之外，他始终相信还有更深的羁绊在。 不然，他也不会只凭一眼，就在心中描摹下她的模样。 “诶，你怎么戴着怎么丑的一个荷包啊？”苏秦看着他别在腰间的荷包就忍不住皱眉，一脸嫌弃地说道，“手下的人也不知道长点手，绣成这样就给你送上来。你居然还戴着……” “虎族的小太子是不是在找你。”墨轩微笑道。 “……”苏秦忽然猜出来那个丑的没眼看的荷包是谁给绣出来的……也不知道现在咬舌自尽还来不来得及啊。 墨轩没有再理会那些小插曲，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是真的很想见见那个只是看着自己都会脸红的少女。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卫嫣的窗外，看着她念诗的侧脸发着呆了。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她念诗的声音很轻，但墨轩却能够还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晰，他忍不住轻声跟着念道，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携手相将……他似乎看见了很久以后，他的身边还有卫嫣陪伴着。这样的幻想，他忽然觉得还不错。 未来漫长的日子里，能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墨轩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向往的一切的事情，此刻都铺在自己的面前。 而通往那儿的唯一途径，似乎就是窗前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子。 想到这儿，墨轩的表情都变得温柔了。 卫嫣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了，便放下了书，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 墨轩原先想要藏起来，但是见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远方的圆月上并没有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便停止了动作。 “今晚的月亮真好啊。”分不清是叹息还是轻笑，卫嫣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远方澄亮的夜空。 而墨轩看着她突然绽放的笑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耳边传来了内心被精准击中的声音。 那天的夜里，真的就成就了墨轩记忆中最美的月亮。 无论是那温柔洒在窗里窗外的月光，还是月下美人的那抹微笑，都构成了他此生难忘的记忆。 他后来的确再也没有忘记，她站在月光下，温柔地说一声“晚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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