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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推开客栈房门,看到坐在房中,正兀自品茶的客人时,起先我是愣住的。    然而片刻后,当我反应过来,那一袭紫色道袍,银发三千,面容却甚是年轻的老道,正是我那外出云游半载,毫无音信的师父——玉鼎真人时,眼泪便不争气的飚了出来。    我扑到师父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唧唧道:“师—父—啊—啊—啊—”    师父拉我起来,用他那甚是干净、不染纤尘的袖子替我拭掉脸上泪水,和蔼道:“长的丑,一哭,更丑了。”    一想到我近来受的苦担的心,师父却在外头逍遥快活,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听到他老人家还这么损我,火气顿时蹿了出来。    “我丑怎么了,丑又不是我愿意的……”    师父依旧和蔼的笑:“傻丫头,师父又不嫌你丑,怕啥!”    听了这话,我心里头觉得顺畅了许多。    “你要敢嫌弃我这个徒弟,我就敢不认你这个师父。”    我挪了方凳子,坐到师父跟前,看着师父容光焕发的脸,心中甚是不平衡。    为甚么明明已年过百岁,一张脸却年轻的要死,真是见了鬼了。    “师父,葛家的事你都听说了么?”    师父又重新端起桌上的白瓷碗,一边品茶,一边同我说:“都知道了。”    我问:“甚么时候知道的?”    师父道:“几天前。”    甚么,几天前知道的,你老人家却磨叽到现在才来!    “师父,你忒过分了!”我岔然道。    师父一脸的波澜不惊,依旧慈祥的笑。    “星云啊,你是丢到沙漠里都能活着走出来的人,这点小事,哪能难的住你。”    这是夸我?    还是……    “师父,你当我是骡子还是马了?”    “骆驼!”    噗,我险些一口鲜血喷师父一脸。    他老人家放下茶杯,正了正神色。    “你不已找过慕千尘了么!”师父说的甚是轻松。    “可他不在啊,我见到的是他娘。”我加重音贝,以示强调。    玉蟾宗乃国宗,是专供皇室供奉三清、修身养性的地方,是以皇帝时不时会去玉蟾国宗烧个香,打个坐,静个神甚么的。师父作为玉蟾国宗道行最高深、影响力最大的人物,自然得时不时陪皇帝讲经论道,听皇帝发发牢骚,是已他同皇帝的关系,也算十分熟络了。    本来我家这事,我只需求求师父,让他同皇帝说一声,便可不动声色的解决。可身为尘世之外的人,师父向来不插手任何俗事。他老人家修行百年不易,不能因为我毁了他的修行。除非万不得已,我自然不能央求师父甚么。    晓得师父好歹活了上百年,总比我一个黄毛丫头见多识广,是已我日夜盼着他老人家来,让他给我出谋划策,尽快解决此事。    “丫头,毋须担心,慕千尘处不会有任何问题。”    师父说的轻松又自信。我眯起眼,怀疑的看他。    “师父,你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宗里来。”    我怎么这么不信。    “师父,你认识慕千尘?”    “不识不识,朝廷的人,除了陛下,为师谁也不识。”    又开始显摆了。    “哪怕师父能洞察人心,可也没见过慕千尘此人,师父又如何得知他心中之意呢?”    师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笑的极其深奥。    我再次眯眼。    莫非师父他老人家真的去找过慕千尘了?    可,这不是师父一贯的作风,更何况即使去找了,也不会瞒着我啊!    那他为甚么一副怪怪的样子?    我起身出门,准备给师父要间上房过夜,师父一杯茶品的入了神,我便没好叫醒他。来去一炷香的时间,可等我推开门时,师父却已不见了踪影,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    简直浪费钱财,我又赶紧去退房,将那几钱银子收了回来。    被师父这么一打搅,我一夜无眠,第二日晨起,也没同姐姐提师父来过的事,只匆匆梳洗罢,准备去将军府打探消息。    谁知,我将将踏出客栈的门,就看到我爹大老远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衣袖,大叫“星云——流萤——爹回来了——”    他夸张的动作同声音搞的大街上行人纷纷侧目,有熟识的人,便拦住他,惊问:“呦,出来了?得罪了魏魔王,竟还出的来,葛老板可是全天下头一人呐。”    我爹脊背挺的老直,一脸不服气,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爹……”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爹拽进客栈,姐姐听到爹的喊声,亦早早追了出来。    “爹——您,您出来了?”姐姐扑过来拉住爹的手,眼泪扑嗒扑嗒掉了出来。    我们将爹带进房中,让店小二端了水来,先替爹洗了洗,又从隔壁成衣店买了身新衣,爹换罢,终将牢里的污秽一挥而就,这才坐下来细说缘由。    可爹说了半天,说来说去,他竟也不知为何,就给放出来了。    我惊诧:慕千尘连姐姐的面都不曾见,何以这么快就做决定?他的孤傲哪里去了?莫不是早就对姐姐情根深种?    真是奇哉怪哉!    不论如何,葛家算是逃过了此劫,待我们一家三口回葛府去时,封条已被官府撕掉,府中也已整洁不少,看来有人连夜收拾过,想必应是官差。先前被官府洗劫一空的东西,大半已被放回原位,虽少了一些,却也不影响甚么。    爹欢天喜地领着我们姐妹二人回家,正愁去哪里找被遣散的下人们时,管家却带着大伙回来了。    原来自葛家查封后,大伙感念葛府仁德,一直都不曾离开,今早见官府撕掉封条,便知葛府无事了,便侯在府外,等着我们回来。    爹同打了鸡血一般,不吃不喝,只吩咐大伙收拾府内府外,自己则赶去城内的几家葛氏绸庄查看生意,看有无受到波及。    直到深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笑着同我们姐妹道:“流萤,星云,爹这条老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是啊,葛府这事,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深夜,姐姐房中灯火如豆,窗外,她的剪影随着明灭的灯火一闪一闪。    我推门进去,叫了声“姐”。    她回过头来,却早已泪流满面。    “星云,你过来!”    我便搬了椅子,坐到她身侧。姐姐身上淡淡的菊花香在我鼻尖处缭绕,让我仿佛跌进九月满是细雨的秋日。    “星云,往后,你要替姐照顾好爹。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话到此,她已哽咽。    我只默默点头,过了许久,问她:“姐,你舍不得爹和我是吗?”    姐姐将我搂着,道:“我想娘了,我出嫁,她却看不见!”    我三岁时,我娘因病与世长辞,我甚么都不记得,只有爹挂在他房中的一副画像,让我可日日看她样貌。    姐姐却与我不同,虽大我一岁,可对娘的记忆,却很深刻。    想必爹也是如此罢,不然亦不会孤苦伶仃,也不另娶妻。    我要怎么安慰她呢?    说娘的魂魄一直在,会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幸福。    可她幸福么?    即使慕千尘那般出色,哪怕再多人挤破头想要嫁给他,可也比不得皇帝。    一品将军夫人这身份,虽高高在上,只容他人仰望,却又如何能比得皇妃这个天家名分比。    我知,姐姐不甘心。    亦知,她有多无奈。    可惜我生的没她漂亮,性子没她娇柔,亦不会女红,没有才艺,那慕将军,怕是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多看罢。    如若不然,我去,我去替她出嫁。    我去替葛家还恩德,让姐姐参加大远,还姐姐幸福。    “星云,回去休息吧,近来你也累坏了。姐姐没本事,让你四处奔波。”    我抬手到她脸上,泪水便溢出指缝。    “往后,你要听爹的话,要学闺阁小姐的样子,将来让爹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同他好好过日子。娘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听话,第一次这么乖。    姐姐说甚么,我都用心记,用力点头,信誓旦旦的应着她。    “去吧,回去吧,我去看看爹。”    “嗯……”我用力点着头,姐姐走后,我扑进她床上,忍着泪水,只觉心上似刀子割一般痛的慌。    将军府那边传信过来,说慕将军要来府上。大家心知肚明,知他终于要来看姐姐了,葛府上下一片欢腾,该准备的,一样不敢马虎。尤其姐姐那里,盛装打扮,爹花大价钱买的新琴,早早搬到了小池塘的水榭上。    我知再无我甚么事,便拿了弓箭,带着贴身小丫头去后花园练箭。水榭那边传来珠玉跳跃一般美妙的琴音。隔着园子,那游丝随风飘荡,连绵不绝,令人荡气回肠。    我听了一会,心境起起伏伏,不知是喜是忧,一时间竟稳不住心神。    拉弓搭箭,“嗖嗖嗖”连发三箭,才觉心中顺畅许多。    小丫头递来箭矢,我不曾回头,只翻手接过,“嗖嗖嗖”,又是三箭,箭中红心,这才长长呼了口气出来。    心绪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不少,我侧目,却陡然看见身后不远处站了人。    那人一身玄色衣袍,眉眼如画,正负了手认真看我。    同昨日的严肃冷漠不同,我仔细去看,分明看到他眼中隐着的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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