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太后分明拉了拉温仪公主的衣袖,温仪公主脸上的怒火便渐渐熄了下来。 看到温仪公主的那一刻,我以为太后找我来,是为了替她这个刁蛮的孙女侮辱我一番,可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是我小瞧了这二位。 那太后面目慈祥,动作优雅,虽已上了年纪,但年轻时的美貌依稀可寻。只是那双眼睛里,却露着一股藏不住的刀锋般的狠厉。 她左侧,站了位头发白了一半的内监,卑躬屈膝,一看就不是甚么好东西。领我进来的那位内监站在他身后,倒是比他顺眼多了。 我垂下眼眸,不愿意再看这群人,余光中,就见太后示意那老内监,那老内监会意,立刻从太后面前的案几上端了茶杯下玉阶向我走来。 “慕夫人,这是太后赏给您的茶,您可接仔细了,若是在太后面前打碎喽,那可是死罪。” 我双手接过茶,道了谢,那内监却不走,等我喝茶。我一手端了茶杯,一手去掀盖子,谁知,就在我一手刚刚触上盖子的时候,茶杯竟然毫无征兆的自己从中间裂开,一半还在我手里,另一半“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碎了。碎片溅起来,划破了我的衣服, 我的心蓦然一沉,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一旁老内监惊道:“不得了,慕夫人竟然当着太后的面将太后赏赐的茶杯打碎了。” 我迅速去看手里的半个茶杯,只见茶杯的裂缝处十分齐整,像是有人用刀子划过一样。我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定是那温仪公主想要害我,在茶杯上动了手脚。 我正要为自己争辩,谁知那老内监对我厉喝一声:“大胆,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竟然胆敢故意打碎太后赏赐的茶杯,这分明乃藐视太后威严。还不跪下!” 我忍着屈辱跪到地上,就听太后缓缓道:“怎么回事?你为何打碎本宫赏你的茶杯?” 我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是它自己裂的,并是非我打碎的。” 谁知,那混蛋内监立刻道:“禀太后,老奴方才亲眼看见她指尖用力,将茶杯捏碎了。” 太后一边赏玩自己保养得当的指甲,一边缓缓道:“一个小小女子,竟有这般气力,能捏碎一个茶杯?” 那温仪公主便很合时宜的回道:“皇祖母,我听说这位慕夫人可是习过武的。”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演习,我心里不哭反笑,看来今日,他们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我若反抗,只会给他们更多的借口。 我悄悄将手中半个茶杯藏掩于袖中,绕开这个茶杯,只回太后道:“我对太后的恭敬之情,无可言表,请太后明鉴。” 谁知那温仪公主立刻笑道:“呦,你恭敬皇祖母?我看未必罢。恭不恭敬暂且不提,我只问你,可知道在太后面前故意打碎东西是甚么罪么?且这样东西还是太后亲自赏给你的。” 内监接道:“你这是对太后的大不敬,要治你个大不敬的死罪。” 我知今日难逃罪责,即使为自己辩解,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唯一的办法只有给自己争取自救的时间。 “禀太后,小女虽不是甚么显贵之人,我夫却为大端征战边疆,带领千千万万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保的大端国泰民安。若太后只凭这位公公的片面之词就置小女死罪,不但小女不服,就是慕将军也不会服,他若不服,恐怕大端的千万将士亦不服。太后不会眼睁睁看着您的威严失在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罢。还请太后三思。” 一席话说罢,我垂眸看着脚下,余光中却见太后连同温仪公主的眼角跳了跳。那温仪公主终于忍耐不住,对我呵斥道:“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慕千尘会因为你和太后作对么,简直白日做梦。” 太后不愧是历经风霜的老妇人,那种沉稳和不屑,却非一般人可比。 她抬手示意温仪公主别说话,又用鄙夷的眼神看我。 “你说的不错,本宫向来不做叫人不服气的事,既然你不服气,那就先关着,等你甚么时候服气了,甚么时候治你的罪。” 目的达到,我暗暗舒了口气,只要不立刻杀我,我就能想出法子救自己。 那内监听太后如此说,便对着大殿外大声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拉去天牢关了,待太后示下。” 他话音甫落,立刻有侍卫进来,将我绑了,向殿外带。转身时,我从温仪公主脸上看到了得意却又夹杂着怪异的笑。 那一瞬,我心头陡然生出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且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不详还不是眼前这件事。 莫非治我死罪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她们其实要搞别的事情? 可会是甚么事情? 我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转眼,竟已到了天牢里。 他们将我关进牢房后便走了,有牢差过来确认一眼后也走了。 牢房中阴暗潮湿,时不时有老鼠路过,顺路停下来看有没有吃的东西。我突然就想,要是被关进这里的人受了酷刑动弹不得,是不是就会被出来找食物的老鼠给吃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敢坐潮湿阴暗的墙角,抱了堆柴草放到稍好一点的牢房中间,这才坐下来休息,却发现一双腿抖的厉害,手心里也全是汗。 过了许久,我才能冷静下来思考问题,第一闪出脑海的便是怎么通知慕千尘。 然而下一秒,我就苦笑起来。方才对太后说的一番话,不过是情急之下利用慕千尘为自己争取时间罢了。若真要让他管,可能正如温仪公主所说,他绝不会傻到和太后作对。 除了慕千尘,能救我的人只有我爹和师父了。师父云游未归,可能等他回来,我早变成一具尸体了。思来想去,最靠得住的人,还是我爹。 好在我爹平时广结好友,无论官场上还是生意场上,他都有熟人。若是能用钱财疏通疏通那些平日里能见到皇帝的官员,让他们在皇帝面前替我叫声冤,也许我就能沉冤昭雪了。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想法才在我脑海里走了一圈,就被现实否定了。 想当初我们得罪魏从言时,都没人敢站出来帮帮我们,如今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太后,又有谁会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险,搭上自己的前途,为我发一声叹? 人心,永远都是现实的,没有人会搭上自己的一切去帮助另外一个人。 想来,那个最不可能的人,如今变成了最可能的人。 我交尽脑汁思索怎么才能和外面的人联系上,却发现自己身陷囹圄,就好比一只困在牢笼中的鸟儿,折了翅膀的鹰,任我本事再大,却甚么也做不了。 师兄师姐们此刻若知道我命不久矣会怎样想怎样做? 师姐待我如亲妹妹,她若知道,一定会不顾一切劫牢救我。师兄们同我情深义重,若知道,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唉,国宗里的人,大多是孤儿,都是师父捡回去一手抚养长大的。他们长大后,有想留在国宗里的便留在国宗里,有想出去闯荡的师父会给足他们盘缠…… 等等,出去闯荡的师兄师姐里,我记得听师父说过,有一个在多年前进宫当了宫女…… 叫甚么名字来着…… 叫…… 叫……叫…… 我记得当时听师父说起她时,她的姓不常见。 好像姓……南……对对对,就姓南,叫南霁羽。 想起这位师姐名字的那一瞬,我像是看见了一道通往牢外的亮光,瞬间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 接下来便是等,等一个人。 我闭目养神,在心中盘算着,这个计划的成功几率,主要还是要看这位师姐卖不卖师父的人情了。 果然,过了大约两三个时辰,就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这边来。我迅速走到牢门口,向过道内张望,就见一狱卒提了个桶子向我这边来。 偌大天牢里,关押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那狱卒很快便轮到我这里,他从桶子里取去一只碗来,又从另外一个桶子里挖了一勺饭出来,竟然还是蛋炒饭。 那碗洗的也干净,筷子还是新的,饭量也足,想必这天牢内囚犯的饮食还过得去。毕竟,有可能关押的是像我这样被冤枉却又十分有身份的人,若他日沉冤昭雪得以走出囹圄,试想他会放过曾虐待他的人么?为了保险起见,这些守牢的大抵都学乖乖了。 我接过碗筷放到地上,那狱卒正要离开,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那人便诧异的看我,问我何事。 我吸了吸鼻子,眼中立刻包了一包泪,做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哭唧唧对那狱卒道:“我命不久矣,这是不是我最后一顿饭了?” 那狱卒面无表情,想是见惯了这等场景,冷冷道“圣旨还没下来,等旨罢。” 话毕,他欲要走,我却只管死死扯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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