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比明显的落差,在小小年纪的公主心里,留下了很大的创伤。她从此,一天天变得深沉起来,一天天变得狠厉起来。” “你听过公主常说的那句话么:想要的,只有靠自己的手腕才能得到,别人给的,全是虚情假意。” 那哭泣的女子听罢,一阵唏嘘,“想不到身为公主,也有这么多无能为力的事。” “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所以凡事都看开些。既然被公主打了,就想着下次把事儿办好,别惹公主生气就好。若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就太不懂事了。”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定当铭记在心。” “那咱们走罢,要是一会公主传唤咱们,咱们不在,又该是一顿罚了。” 片刻后,就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我收回脖子,使劲揉了揉,这才发现,牙根都给我咬酸了。 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愚蠢的人,别人受了委屈和伤害,就因为无力反抗,所以才躲起来愤愤不平的哭上一通,她却还要教训人家不懂事,不晓得逆来顺受。 真真儿气死姑奶奶了,要不是怕闹出动静害了那哭泣的女子,我早冲出去狠狠打她一顿了。 我咬牙切齿,在心里虐了她千遍万遍,最后才想到这位履历颇丰的温仪公主身上。 不知为何,在那敷药的女子提到早夭的小皇子是从假山上失足摔下来时,我竟然第一设想便是:一定是被温仪公主那毫无任性的女人给推下去的。 此刻细想,忍不住为对自己这个疯狂的设想大家赞赏了一番。 像温仪公主这种人,甚么事儿干不出来? 想想看,家里添了个活泼可爱的小弟弟,做姐姐的疼都疼不过来,还怎么会同他争风吃醋,性情大变。这不正□□裸的说明,她这个人,本就有阴暗的一面,只是先前被阳光遮住了,后来渐渐显现罢了。 想到此,我忍不住一顿唏嘘,果真应了师父那句妇人之心,毒如蛇蝎啊! 正摇头之际,蓦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高颂:“公主嫁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我一怔,莫不是温仪公主来了。转身之间,就见徐乐珩带着破云军的将士们迅速退到了隐蔽处。 一阵环配叮咚之声遥遥传来,随着隐隐的香风,拐角处过来一身着艳丽华服的女子,发髻高耸,发饰贵重。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兼几个内监。 她嘴角微扬,带着鄙倪的笑,一双好看的杏眼微微弯了下来,似在笑,却分明笑里藏刀。 这是我第三次见温仪公主,三次的她,在我面前均展示了不同的形态。 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不惹事,我强迫自己给她行礼,动作十分盈盈。因为我晓得,在这种人面前,你越是表现的生气,她就越得意,你越是表现的无所谓,她就越懊恼。 温仪公主没叫我起身,径自坐了,拿食指关节一下一下的敲着大理石桌面,过了半晌,她陡然一摔袖子,怒道:“这个贱人到底哪里好了,慕千尘为了她,竟然要同我作对?” 她是问我,还是问谁? 为了气死她,我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她莞尔一笑,用十分柔弱的声音道:“您是说我夫君慕千尘么?她哪里敢跟公主殿下作对呢,若真敢,也还不因着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偏心了些罢了。” 果然,我这番话一出口,温仪公主原本莹白的脸孔上,刷的腾出两团火焰来。她隔着大理石的案几,摔开胳膊,手掌携着风雨之势向我脸上打来。 我心头冷笑一声,一分多余的力气都不肯使,只身体轻轻一侧,打算闪开她这一巴掌,谁知,温仪公主的手在半空中突然不动了。 她不可思议的向后看去,只见徐乐珩已经收了手,垂手站在她身后,一派的波澜不惊。嗯,这风度,倒有几分像慕千尘。 温仪公主瞬间爆发,只不过还没等她出口,她身后随侍的内监轻咳里了两声,温仪公主便生生将话吞了下去。下一刻回过头来,瞪着我。 那内监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外形没甚么特别,只是一双眼睛,沉的厉害,像是隐了一个深潭在眸子里,看的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我想,这就应该是时候口中所说的城府极深、阴险非常的人罢。 那内监抬眼看着徐乐珩,态度竟十分恭敬,道:“徐将军跟着慕大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抵御外驽,保家卫国,可以说是咱们大端军功赫赫的大功臣啊!” 他这番话一出口,我顿时觉得不对起来,按理来说,徐乐珩对公主无理,他应当厉喝几声才对,却偏偏夸他军功显赫,这分明是在给徐乐珩挖坑。 徐乐珩微微一笑,道:“公公过奖了,身为军人,保护百姓安慰,替陛下分忧解难,皆是我等分内之事。” 那内监亦微微一笑,又道:“不知徐将军可曾听过前朝安静逸的事迹。” 安静逸是个甚么鬼,我怎么不知道。 且再听听这个安静逸是谁。 徐乐珩听到安静逸三个字,脸色蓦然一变,对那内监道:“公公想说甚么直说便可,不必拐弯抹角,徐某乃一介武夫,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那内监呵呵两笑,突然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却是转瞬即逝。 “想当年,安静逸可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军功之显赫,无人可比,就连前朝皇帝,都对他十分敬重。可这个人,极易自负,身得皇帝宠爱,不但不感恩戴德,反倒变得骄横自大起来。仗着军功,在朝野上欺压其他官员不说,竟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在老奴看来,这绝非聪明之举,皇帝给你机会立功,也有权利将你打进尘埃,徐将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徐乐珩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显然不知如何应对。 那不男不女的人妖显然看出徐乐珩不善言辞,眼中闪过轻蔑,继续说道:“徐将军可知公主是甚么身份,公主可是我们大端朝唯一的嫡公主,代表的可是大端的国威,陛下的颜面。徐将军却不顾身份,仗着军功,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公主难堪,”说到这里,他蓦的提高声音,用问罪式的口气道:“让大端国威何存,陛下颜面何存?” 他这般一说,立刻将原本小小的一个问题,提升到了蔑视国威,辱没龙颜的国之高度,这样的罪责,别说徐乐珩,就是慕千尘也担当不起啊。 被那人妖这般一定罪,徐乐珩吓的脸色发毛,瞬间手足无措。 我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 虽然他是来陪慕千尘杀我的,但眼前这事儿,却是因我而起,我却也不好意思看他受这个人妖的欺负。 我轻轻一笑,那内监听见我笑,目光从徐乐珩脸上挪开,看向我。 “慕夫人,有话尽管说,公主面前,虽说要谨言慎行,但也不至于不让大家伙儿噤言不是。若夫人有甚么话憋着不说,传出去,倒是我们公主苛刻了。这罪责,可非慕夫人能担当得起的呢。” 温仪公主听那人妖这般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 我正了正身子,对那内监微微一笑,道:“正因为我知道这个厉害之处,是以有甚么话,绝不敢憋着,非说出来不可,这样方能显出公主大肚不是。” 那人妖嘴角的肌肉抽了抽,继而道:“请讲。” “方才我听公公提到前朝,嗯,在陛下的内苑,公公口无遮拦就这提起前朝二字,啧啧,确实有胆识……” 温仪公主听我这么说,怒道:“贱人,你……” 他身旁的人妖却道:“公主息怒,且听她到底是何说辞。” 我便轻轻一笑,继续道:“我方才还听公公唤前朝暴君为皇帝,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尊称啊,和咱们陛下是同称啊,啧啧,公公可真是有心了。” 终于,这次除了温仪公主,那人妖也忍无可忍了,两人同时喝了声:“你……” 我却丝毫不想停下来,一摆手,接着道:“哦,对了,公公方才还说,甚么感恩戴德,莫非公公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官宦,如今只想着感恩戴德,所以才对前朝暴君和前朝人事念念不忘。” “你你你……” 那人妖被我气的瞬间吐血,捂着胸口,却还能顾的上照顾温仪公主的情绪:“公主,这般刁妇,你不必同她一般见识,没得降低了身份。” 真是条忠臣的好狗! 温仪公主眼看着没占到便宜,哪里肯罢休,一把扯过那人妖手里的拂尘,朝着我就打了过来,我却轻轻避了过去。隔着案几不好动手,温仪公主嚯的起身,打算来推我。 然而就在她将将起身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声欢呼。 “啊——星云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温仪公主的手顿时定在了半空中。 声音还是如此之熟悉。 我心里咒骂道:“今天真是撞大运了,跟我有仇的,要杀我的,恨我的人,统统聚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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