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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枫叶亭回来的时候没有人领路,李吟柯慢吞吞地走着,看着沿途的风景,他虽然不是路痴,但是也不能把这弯弯绕绕的路记全对,他稍微走了点弯路,走到后院靠近西厢房的位置,听到有人在说话。    哇,大八卦!李吟柯凑近围墙贴着耳朵倾听。只听一个丫鬟说:“大奶奶管家也忒严了些,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另一个说到:“真是奇怪,太太又没犯错,老太太平日最偏疼太太,太太还是她的姨侄姑娘,为什么会叫大奶奶管家呢?”    这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又走来一个丫鬟:“都在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不想干活趁早回禀了大奶奶放出去!”    听不成八卦了,李吟柯很失望,回到西厢房,锦瑟立刻迎了上去:“少爷,大奶奶送来了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厮给您使唤,说只有锦瑟和外面的一个小厮不够。”    小厮——李吟柯约摸记得叫文竹,这名字犯了忌讳,他的侄儿侄女这辈都是“文”,在应天时无所谓,回家了还是得改过来。    于是李吟柯说:“把他们都叫进来吧,我有话说。”    文竹大概十一二岁,看着清秀机灵,李吟柯绞尽脑汁想了个名字:“你姓林,以后就叫林竹吧。”    林竹很有些规矩城府:“谢少爷赐名。”根本没问为什么改名。    大奶奶送来的两个小厮都是八九岁的年纪,一个叫二喜,一个叫谷雨。    这一团孩气的小厮到底是照顾这个少爷还是少爷照顾他们啊?李吟柯看着头疼,挥挥手:“你们出去玩吧!”    两个丫头,大的那个十六岁了,长得是艳丽无比,穿得也是花枝招展。    那丫鬟娇弱地说:“婢女春黛,总把春山扫眉黛的春黛。”李吟柯不忍直视,没有文学素养的人显得浅薄,她还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一看肚子就没货,不知道怎么记住了李商隐的一句诗。    另一个丫头略小一些,十四岁,叫丁香。她刚才看见了李吟柯那种微妙的表情,就没有说自己名字的那句诗,看来还算个明白人。    李吟柯让春黛退下,只留丁香和锦瑟并林竹,春黛见丁香留下来了,幽怨地看了一眼三少爷,把三少爷看得一个激灵。    “丁香,我问你,你是何时进来的?”李吟柯不看春黛,问丁香。    “婢女是七岁进来的。那次太太采买了不少人,太太心善,本只要我爹娘,后来又把我捎上了。”看来七年前,玉娘子做生意发了,往家里寄了一大笔钱,瞿氏就趁机买了不少人手。    “那以前是太太管家?”    “是的,大奶奶是这个月才开始管家的。”看出李吟柯不解,丁香说:“这个,我之前在大奶奶房里当差,倒是知道一些。”    “哦?快快说来!”李吟柯来了兴趣,刚才那两个丫鬟说的他也很好奇呢。    原来,他的好父亲李建贤在娶玉娘子当二房之前,在应天府还有一个红颜知己,是个青楼的清倌儿,但是这个清倌不是普通妓/女,是个因政治波及而充入教坊司的,不能赎身。李建贤就打通关节,在应天府置了院子,专门养着这个罪臣之女。    这个女人给李建贤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六岁,都是儿子!但是由于这个妓/女政治身份问题,李建贤不能带回家,会影响二儿子的科举前途,他也不敢告诉父亲李梦河。    直到今年永乐二年,皇帝朱棣起复太/祖时期罪臣,这个妓/女的父亲就在此之列,他一跃成为朝廷正四品大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这位左佥都御史掌理大权之后就去教坊司寻找女儿下落,虽然过去了十几年,经理此事之人众多且早已变更,但这位父亲凭着一腔爱女之心,四处查访,终于找到这个女儿,父女抱头痛哭。    得知女儿给人做了外室,又生了三个儿子,他立刻就要利用自身权利替女儿谋一个名分。他先是奏请皇帝朱棣,皇帝便恢复他女儿官宦之女的身份,他又立刻写信给李梦河,向他诘问这件事情,并且信中说,他将亲自送女儿外孙来襄阳,为女儿正名。    李家召开紧急会议。    李建贤是一个童生,原配夫人瞿氏是以前老家随县一个主簿之女,文化水平一般,待人接物一般。无论如何,四品京官的女儿都不应该为妾,众人一致认为左佥都御史来者不善,恐怕是要瞿氏退位让贤。    不管是不是,李梦河先让孙媳妇来做当家奶奶,只有她才能压住场子。    丁香解说了一番大少奶奶的家庭,陈氏自小丧父,由大伯抚养,大伯有嫡出三子:  长子洪武三十年中进士,现在是从四品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    次子建文元年恩科进士,二甲传胪授翰林院编修,如今是正六品户部主事;    三子永乐元年进士,天子钦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同时御前侍读。    李吟柯听完,久久无语,无比震撼,这一门三进士简直是媲美三苏啊!如此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陈家三兄弟居然都考上了清华北大!    如果陈氏想要保住丈夫嫡长子的地位,必须借助娘家势力来压制这个“中央纪检委副部长”。    你拼爹,我拼哥!    李吟柯想了想:“那二奶奶呢?我之前听老太太说她是胡阁老的族中人,如果她能找一下娘家,胜算会不会大一点?”    丁香很赞许地点头:“三少爷真聪明。”李吟柯很囧,披着十岁小孩的皮,揣着二十多岁新新人类的心,接受这种夸奖,真考验脸皮子的厚度。    “二奶奶那边其实身世更显赫,伯父胡阁老如今是户部侍郎兼内阁大学士,但是血缘关系比较远了,胡阁老不大可能管这件事。不过,能唬住那佥都御史就行。”    真没想到,大嫂子家里如此清贵,怎么就嫁了一个没法科举的李千裕呢?李吟柯真是想不通。    不过他很快没时间去想了,祖父李梦河派人过来说,怜他旅途劳累放他三天假,三天以后去陈家的学堂报道!    李吟柯哀嚎一声,哪里还能想这些事情,跳进书房,抓起书就大声背书。    外面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少爷早就启蒙了,为何还在背“人之初,性本善”?  李吟柯才不管丫鬟怎么想,他要在这三天把弟子规,千字文,名贤集,神童诗,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全部背掉!释义能懂多少是多少,背完是正经!    背不完?不可能的!他读书的时候每次期末考试都会一本书一本书的背,隔一天考一门,他就能隔一天背一本,背到知识都要从脑子溢出来,每次都能拿个七八十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更何况这种之乎者也比那些绕口的哲学政治意义好背多了,他还是有信心的。    这三天,李吟柯重温了大学期末复习的痛苦,背到脑子要爆炸,走路上厕所全是满脑子之乎者也,一松懈,就想到一旦去了陈家学堂他就要原形毕露,立马疯狂背书。    但是他每天睡十个小时,保持充足睡眠,饭也尽量多吃,背书其实非常耗费精力和体力,他必须保证足够的摄入。    三天后,就要见真章了。    李吟柯由管家带着去陈家,坐在马车上,他昏昏欲睡,想起赵以然女士,他背个书都如此痛苦,也不知道完全坐不住的赵以然女士如何去做一个贞静淑女。按说一星期以内,系统会让两个人知道对方的存在。    难啊难啊,这个游戏真难!    到了陈家,先去拜见陈家的大家长——大嫂子陈氏的大伯父和大伯娘。管家告诉他要叫姑父姑妈,李吟柯一脸懵逼,管家又给他讲了一下亲戚关系,原来李建贤的庶姐李建薇嫁给了陈老爷陈珠,陈珠又把侄女儿嫁给小舅子的儿子。    这关系复杂的哦,李吟柯不敢多想,怕背的东西忘掉了。    陈家虽然一门三进士,但是陈宅看起来没有李宅富贵,盖因三个儿子娶媳妇和在应天府买房花销甚多,陈家都节衣缩食,陈珠为了创收,开了个陈家学堂,生意极其火爆,三个儿子就是块活招牌,他本身也是洪武十八年湖广乡试举人,搞个启蒙学堂绰绰有余。    陈家三个儿子都在任上,宅子就夫妻两个人并一个十一岁的庶出小儿子,叫立仁,跟着老爹在读书。    “千星给姑父姑妈问好。”李吟柯又磕头了。    李建薇笑着应了:“姑妈从没见过你,这个送给你。”她送了一个翡翠扣,串了红绳,让李吟柯挂脖子上。以李吟柯一个新新人类的眼光,觉得成色还不错。    旁边的陈珠小儿子立仁目露羡慕之色,但是没有出声。    陈珠是个严肃古板的中年人,因为留胡子,胡子也花白,李吟柯无法具体判断他的年龄,按说应该没有五十岁吧?    陈珠问了几句大学,中庸,论语里面的话,又问了释义,李吟柯有的答不上来有的会一点。陈珠点点头似乎比较满意:“你比立仁小一岁,但基础掌握得比他好。”    李吟柯谦虚了一下:“都是死记硬背的,释义还是要老师教的。”    三天打下的基础——还是不要吹了。    陈珠带李吟柯去了学堂,学堂大概二十个人,李吟柯自我介绍了一下,找了个空位子坐下了。    陈珠开始上课,先抽背昨天的内容,他从左边第一个开始:“赵以浩,从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开始背。”    赵以浩?李吟柯精神一震,看向那个小孩,和立仁差不多大,眼珠子很亮,皮肤很白,嘴巴和鼻子和赵女士极是相似,很精致的一个小孩儿。他背书背得也很流畅,一点磕巴都不打。    陈珠点头:“保持这个状态,明年可以试一试。”不等赵以浩同学目露激动之色,陈珠就点下一个了。    抽问了将近半个时辰,又来了一刻钟的竹板烧肉。李吟柯作为新生,有豁免权,但看同学们鬼哭狼嚎,泪水涟涟,右手捧着小猪蹄儿,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顿感前路荆棘,危险重重。    惩罚完毕,陈珠让大家休息一刻钟,他出去了以后,教室顿时沸腾起来,哭泣的也不哭了,跑出教室就去疯玩了;还有的就在教室玩游戏,大声地笑啊闹啊。李吟柯被吵得脑壳儿疼,环顾四周一看,好家伙,就他一个人坐着。    李吟柯慢吞吞起身,伸了个懒腰,到教室外面走走,他不能太显眼不是。    “赵以浩,你妹妹真的是女孩子吗,为什么她能翻过那么高的围墙?”李吟柯听见一个小孩大声问到。    李吟柯看向围墙,不高,也就一米八左右,但是对一个小女孩确实很高了。他心想:赵以然无论在哪,都要展示出她像猿猴一样极善攀援的基因。    赵以浩极力替妹妹掩饰:“因为她找了块石头垫着了。”    小朋友还在问他你妹妹巴拉巴拉,李吟柯看得只发笑,立仁走过来说:“赵以浩父亲是襄阳府同知,他妹妹力气特别大,八岁就能制服一个大人。”    李吟柯假装好奇:“真的吗?好厉害哦!”    立仁见李吟柯跟他说话了,很高兴,继续描述:“她那时候偷偷出去玩,人家看她一个小孩子,拽了她的金锁就跑,她直接一下子跳起来坐到那人脖子上,两腿那么一铰,那人就喘不过气,也不知她又怎么动作,两脚用力一蹬,把人家一下子踹倒在地,自己好端端地站稳了,手里拿着她的金锁。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力气那么大,以后谁敢娶她啊?”立仁的语气又羡慕又嫉妒又不屑。    李吟柯悠悠一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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