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温柔地拨动着繁花,冷月清清,留下缱绻的背影。 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清幽的暗香悄悄留下,明卿透过窗子,望着这个平凡的夜晚,平凡的院落,目光触及到的每一棵花草,都如斯平凡,却让她热泪盈眶。 这是她生的,长的,令她最快乐安心的所在,是她心中宛如圣地之处。 “主子,天色已晚,奴婢伺候您歇息?”轻良半蹲在榻边,细声慢语地提醒道。 好一会儿,明卿的双眸才渐渐有了神采,仿佛是历尽千帆,才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低眸望着轻良,拉着对方并肩坐着,目光又落在了窗外浮光掠影的月色中。 “嗯,且不急着安置,你来,我们聊聊天。” 轻良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面露妥协地从轻辰的手中接过了披风,把明卿捂得严严实实的。 “主子想聊什么,奴婢今晚都奉陪。”示意轻辰也倚着明卿身边坐下,到了三杯牛乳,拿着桌上的奶糕吃了起来。既然主子要找人说话,再拘泥于尊卑,如何能尽兴呢。 轻辰咽了一下口水,没犹豫多久,就学着轻良,一手热茶,一手点心,给自己加了一餐宵夜。 明卿终于收回了目光,瞧着两人,脸上挂着极为无奈的笑。这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给管饭呢。兴许是轻良和轻辰的吃相太香了,明卿没忍住,就也捏了一块枣花糕,就着热牛乳,吃得颇为欢快。 吃饱喝足,三人如同小时候,并排躺在软塌上,看着高高的横梁,不想动弹。 “主子,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才会对您和四阿哥的婚事不安吗?”轻良枕着双臂,目光定在屋檐上的雕花上。 明卿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轻良指的是她去找齐世武的那天,这么大的事情,明卿原就不指望瞒着轻良,对于轻良知道此事,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找竹马拿‘定情物’,却遇见了未来夫君……这么想来,这整整两世,齐世武都是她和胤禛最大的危机。 突然想到这茬儿,明卿又多了一件头疼的事情了,胤禛的性子,那一天可能还不放在心上,如今他们有了婚约,还不知道他心里面会如何膈应呢,偏偏还不能发作出来,这更是憋屈的很。明卿的心肝颤了颤,背脊一阵发凉。 轻良瞧着明卿□□裸表现出来的惧意,一时之间,理解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交织成了一个复杂地叹息。 轻辰摸着鼓鼓的肚子,支起耳朵听着。四阿哥?他长得可好看了,和主子真是相配,这叫什么,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对对对,我太有才了!轻辰一个人活在了明卿和轻良的世界之外,还不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福晋怎么说的呢?”轻良试探性的询问道,那一天,主子和福晋在佛堂里密谈,只是这密谈的内容就无人知晓了。 你确定? 明卿耷拉着眼皮,蔫蔫地开口:“我,没告诉额娘这件事儿……” “……” 明卿又讪讪地说:“原是想着以后碰不着四阿哥,不必白白惹得额娘担心受怕,没成想……”没成想,他们还是走不出前世的孽缘。 “主子实在是太糊涂了,这事儿办的忒乱,原本,您要是早点儿把平安扣的事情告诉奴婢,何须把您自个儿给绕进去呢!”轻良忍不住责怪道。 明卿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敢分辩。还是轻辰掐了轻良一把,唤回了轻良的些许理智,不然她的手指早早就先掐上明卿的脸蛋了。 轻良深吸了好几口空气,才皱着眉头,“主子如今可有法子应对?” 明卿赫然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轻良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不然就对四阿哥说,此物是奴婢,啊不,奴婢年纪大了些……您就推脱给轻辰,就说轻辰恋慕齐世武,才借了主子的东西相赠?嗯,这个主意不错,您就咬准了不反口,四阿哥也就没话说了。” 明卿只是想了想,就否决了这个办法。胤禛是一个多精明的人啊,哪里有这么好糊弄,明卿脑中闪过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好像能洞察世事,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我……怵得慌……” 轻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又像是要被活生生气晕过去的模样。 轻辰做起来,托着下巴说道:“你们紧张什么呢?我看着这位四阿哥,人俊心善,哪有这么吓人呀。” “你看错了!” “你哪回看对了!” 明卿和轻良同时开口,又极有默契地一起翻了一个白眼。 “……我。”轻辰咂巴着嘴巴,想起了她往日里对齐世武的夸赞,也就不敢再乱开口了。 “主子,您可不能再这样了!”轻良没空搭理一边的木头,大声喊道。 这个未来的姑爷可是皇子啊,要是他认定主子是一个私相授受的女子,以后主子嫁了过去,锉磨都是小事,万一四阿哥认为主子会令他失了颜面,让主子病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这两个人居然都不把这么严重的事情放在心里,轻良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轻良默默在心里决定,主子要是再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就要去跟福晋告状了! 也许是轻良眼神里的威胁太直白了,明卿只得严肃起来,认真思量着要怎么弥补,才能善后好这个烂摊子。既然婚事已定,这一世她只能小心处理好她与胤禛的关系,且不说额娘期望的偏爱之情,现在如何不让胤禛对她与齐世武产生误会才是最紧要的。 说谎?要不要硬着头皮哄骗下才十二岁的胤禛?明卿打了一个寒颤,胤禛在她心里积威极深,她很怀疑自己会说着说着就把实话吐露出来了…… 不能说谎,更不能什么也不做,让此事成为他们心中的隔阂。 “轻良,你先别急。”别急着跟我额娘告状啊,主子我也是要面子的…… “主子有何良策?”轻良双眼放光。 明卿假咳一声,继续说道,“我还没有什么办法,额娘说过几日,皇贵妃娘娘会召见我入宫,届时我再想想办法,婚事还有一年,不急,我总能想到好主意的,你稍安勿躁。” 见明卿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良还是心存怀疑,却不能驳了主子的面子,也只能略略收敛了自己的担忧,观望再看了。 明卿抱着双膝,低头看着旗装下摆的花样,密密绣着缠枝,看似简单,一件衣裳做下来,却十分费功夫,也很考验女红技艺。这是姨娘陈氏的手艺,她原来就是阿玛费扬古的贴身奴婢,女红极好,阿玛成年了,就收了她。额娘嫁了进来,她就不再给阿玛做衣裳了,闲了几年,感受到主母对她并无恶意,才又开始重拾旧业,时常给她和哥哥们做几件衣裳。看见我们穿着,她也就很欢喜了。 小时候,明卿总是分不清楚姨娘和嬷嬷有什么区别,非得细究,大约是家里的这两位姨娘长得更年轻漂亮。 略大一些,才知道她们和额娘一样,都是阿玛的女人,有了这层认知,明卿感到很是气愤,阿玛怎么还能有额娘以外的女人呢!舍不得怨阿玛,只能怪这两位姨娘了,明卿记得,她对着两位总是笑得无害纯良的女人耍了一通脾气,瞧着她们手足无措的模样,洋洋得意。 后来……后来她被额娘打了手板,理由是不敬长者,顽劣无知。手板是额娘亲自打的,额娘没什么经验,将近半个月,她才养好。可能是她半个月都没法好好吃饭吓到了额娘,额娘就放了话,以后这活儿都给阿玛来办。因为这话,明卿又病了两天。 那半个月,两位姨娘顶着两对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来给明卿喂饭时,明卿就知道错了。欺负老实人是会被打手板的,这是那么些年明卿劝导哥哥们不要做坏事的官方口径。 直到嫁入皇家,见多了命运多桀的女子,明卿才切身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悲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哪一个女子不奢望这样的姻缘呢?只可惜,真正能够企及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女子在后宅中苦苦挣扎,只求能够存活下来,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锉磨中,谁还记得年少轻狂,曾对未来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憧憬…… 明卿眼中盈满了泪水,猛地仰起头,紧紧闭着眼睛,锁住快要溃堤的热泪。 只愿此生不会再蹉跎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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