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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本文属于架空历史,世界观设定来自作者,和正史无关!  扬城。    原本宽敞的城中主路被挤得水泄不通,人头涌动间沸反盈天。    被人群拥裹在最中间的是一辆老旧的囚车。囚车上的男人身形瘦弱,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此刻他正神色麻木地接受着周围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囚车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所以他能清晰地听见围观者们的议论。    “哎呀,那不是张生么?怎么被判了游街了?”    “听说是偷了钱老爷家的东西,被当初抓住,人赃并获,连审都不用审……”    “这张生平时看上去一副清高的样子,想不到竟然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这一片嘈嘈切切的混杂声音里,忽然冒出一句清脆如银铃的疑问:“原来如此,那这张生偷的是什么呢?”    正和同伴谈论得兴高采烈的村妇不耐烦地回道:“偷东西!还能偷些什么,不是金银就是——”她边说边扭过头来,要看看问这无聊问题的丫头片子是哪个。    然后她就愣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少女左不过十七八岁,面庞皎洁好似明月,乌发如云,佩环叮当,双眼弯弯,一副讨喜的笑模样,身量苗条有致,一身碧色罗裙层层叠叠,那料子,看上去比东街布铺最昂贵的绸缎还要好。    “……珠宝……”    >    碧罗有些不快地往回走,发泄似的把步子踏得很重。    那些看热闹的人,没一个说得出张生到底是偷了什么被罚的,这般稀里糊涂的热闹,亏他们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一直到拐过街角,能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时,碧罗才重整神色,又恢复成欢快天真的模样。虽然如此,她走近马车时,仍是听到车中女子含笑的调侃:“不过叫你去问问路,怎么被惹到了?这样生气。”    女子的语调平和温正,音色冽澈悦耳,自透着一股安定气度,又因带着三分笑意,显得格外生动。    “小姐这下可问倒碧罗了,奴婢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惹到我了。”    “哦?”    车中女子的声线略向上扬,碧罗知道这是自家小姐起了兴趣的意思,也不继续卖关子,像竹筒倒豆般把话倒了个干净。    “奴婢刚才问路时,瞧见前头主路被游街的囚车堵了,囚车笨重走得慢,我们的马车一时三刻走不了,所以奴婢就想着,干脆去问问那囚犯犯了什么事儿,回来给小姐讲讲,解解闷也好。”    “听旁边看热闹的人说,犯人叫张生,是个秀才,因为偷了钱老爷家的东西被罚的,证据确凿,立刻就结案了,奴婢想着这事听起来怪没趣的,顺嘴问了问这张生偷的是什么东西,谁成想,有意思的事情马上就来了——奴婢问了一圈的人,竟没人能确切说出来张生到底偷了什么,那个说银子,这个说珠钗,听得奴婢头晕。”    “你这是觉得张生的案子有猫腻了。”车中的女子淡淡道,“你看那张生,你觉得他如何?”    “骨瘦如柴,气虚力促,一看就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我们来时已路过钱府,你觉得钱府如何?”    “高门大院,红墙绿瓦,一看就知道是品味俗不可耐的地方富绅。”    车中女子心中觉得自家婢女实在机灵可爱,勉强按捺笑意,接着说道:“……钱府高墙深筑,家丁众多,张生一介书生,想要潜入进行偷盗,也是不易。况且秀才已有功名,每月可按时领取银钱,应当生活无忧,无需偷取钱财珠宝。”    “好在时辰尚早,走吧,我们且去听听扬城知县对这案子有什么交代。”    车夫应了一声,在角落里停了许久的马车便调转方向,朝县衙辘辘驶去。    >    扬城知县王义河急匆匆地往前厅走,鼻头上急出数点汗珠,他不敢置信地再三问道:“真的?真是……那一位来了?”    “哪还能有假,老爷!快走吧,可不能让贵人久等!”他的师爷比他显得还急,拉着王义河的袖子就往前跑,“快呀!”    “可之前几年,她一次也没在扬城停过呀……”王义河心中嘀咕,又有些惶恐。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一直奔到前厅门口,两人才停下稍作休整,正步上前。    一入内,便见一头戴斗笠、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端坐在主座上,气度不凡,威势慑人,她旁边站着的青衣侍女,也是容貌脱俗,清丽可人。    白衣女子戴着的斗笠沿边穿了一圈银环,银环又连着层缥缈的锦纱,将女子的脸庞完全遮住。    莹白的锦纱微微泛着浅淡的紫色,虽然只隔一层纱,旁人却无法窥清斗笠下女子的真颜。薄而不透,正是传闻中寸纱寸金的南锦。    南锦斗笠、青衣侍女,果真与传闻中分毫不差!    王义河深吸一口气,肃然下跪行礼:“扬城知县王义河,见过平昭王!”    >    提到平昭王柳三千,这天下间还没有谁不知道的,她可算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了。    她的父亲,端王柳景麟是当今圣上柳景麒的孪生胞弟。昌朝皇室一向子嗣艰难,如今这代,小辈只有柳三千和恭王的女儿柳莹珂两人。    传闻柳三千生性聪慧,天资绝佳,三岁识字五岁诵诗,深得皇帝喜爱。端王封地离京甚远,圣上不忍与她分别,便要柳三千一年中留在皇城三个月,更在她十五岁生辰宴上破例封她为平昭王,赐地开府。    昌朝历来男女平等,女子也可入仕为官,当今圣上年近五十依然无后,已有流言称平昭王恐怕将继任皇位。    平昭王每年在皇宫待够三月后便会启程回一趟端王府,扬城就位于她回返的路线中,只是这尊大佛过去从来不曾在扬城停留,这次却一反常态,还特意来到县衙,王义河怎能不为此感到惶惑呢?    >    柳三千并无意为难眼前这个小官——至少她现在还没有,所以在王义河对她行了叩拜大礼后便马上将人叫起了。    她懒得与眼前人兜圈子,也不想看对方战战兢兢地琢磨自己的心思,索性直话直说。    “本王今日路经扬城,被游街的囚车堵了去路。”    “下官该死!叫脏东西污了王爷的眼睛!”王义河高声告罪,再次跪了下去。    “起来!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柳三千看着王义河又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才不徐不疾地温声发问,“把张生案子的详情告诉本王,要实话。你总不想本王禀明圣上,亲自派人来查吧?”    她的音色在女子中可算顶尖,所以别人总是很愿意和她聊天,听她说话。但此刻这动听的音调听在心中有鬼的扬城知县耳中,堪比阎王索命的低语,恐怖难当。    王义河腿立即一软,又啪的一声跪了下去,呆了好半晌,脸色几经变幻,才好像终于回神般猛地磕起头来:“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他的头叩在地上砰砰直响,没两下就见了血,可王义河就像是没了痛觉似的,只顾着不断磕头,脸上涕泗横流,混着鲜血,显得滑稽又恐怖。    他实在是怕极了。    柳三千自然不会被这点血吓到,她静静地欣赏了一会王知县磕头如捣蒜的丑态,复抬头对一旁茫然无措的师爷说:“放心,你没参与,不会牵连到你的。你带着衙役去将张生请过来,要‘请’,知道吗?态度恭敬些,他受苦了。”    >    张生此刻感觉一切都好像在梦中,先是王义河的师爷带着人急吼吼地拦下了正在游街的囚车,将他放了出来,然后他又被恭恭敬敬地请上轿子,一路上,他都能听见轿旁那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师爷同遇见的每一个路人解释“张秀才清清白白,是被冤枉的!”。    张生有些想笑。    他并不笨,他知道事情出现转机了。    出了轿子,张生被人领着往浴池去,一堆人有条不紊地服侍他,洗去污垢,包扎伤口,整理衣冠,他很快又变回以前那个衣冠楚楚的书生,只是脸色比过去苍白一些。    张生并不在意脸色的问题,他一心只盼望他的转机是个大人物,知府、巡抚、都督,官越大越好,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将一切黑暗的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下。    师爷一路点头哈腰地带着张生往前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对着张生朝门内指了指,自己却不往里走了。张生点点头,正要举步进去,师爷突然又扯住了他的袖子,几乎可算哀求地低声说:“这都是王义河那混账做的好事,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张生啊,我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也是看人脸色过活,你可千万不要在那位面前说我的坏话啊!”    张生啼笑皆非,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要为大义献身,这师爷还把他当成个会告黑状的心胸狭隘之人,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还没等张生开口回答,两人面前的门忽然开了,只见一位碧衣女子气呼呼地走出来,道:“好哇!我就说人怎么还不到,合着是被你拉住说小话去了!小姐都说了不找你的麻烦,你可别没事找事!”    师爷连连赔礼,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碧罗姑娘,碧罗姑娘,别生气嘛,我一时糊涂、糊涂,这不是王爷声威浩荡,我胆战心惊呀……”    一旁张生的脑海里却好像被人放了个雷,炸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小姐、王爷?    “敢问这里面的……”张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平昭王?”    “是呀。”碧罗高高兴兴地回答,她还挺喜欢这位不畏强权的书生的,“我们小姐英明神武,温柔善良,你……欸!你跑什么呀?!”    张生不要命似的向外冲去,心中满是苦涩,他怎么会这么蠢!竟然会以为有什么转机!    “清樱,拦住他。”    声音未落,只见一道黑色人影快若惊鸿,一折一压,便将逃跑的张生摁到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碧罗回头一看,一道戴着斗笠的曼丽倩影缓缓从屋中走出,正是柳三千。    “小姐。”碧罗朝柳三千恭敬地一行礼,然后安静地走到她的小姐的身后去。    柳三千一直走到张生面前,开口时仍是那种天塌不惊的平淡语调:“我本想更礼貌些,但你看起来对我有所误会。”    虽然被摁倒在地,张生依旧在不停挣扎,他看向柳三千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你和王义河暗中勾结,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你也别得意太早!多行不义必自毙!”    “……”柳三千心想这位未免也太激动了,她摆摆手,唤道,“碧罗。”    身后的碧罗立刻跳了出来,刚才柳三千没发话,她不敢随便插嘴,可差点没把她憋死,现在一得令,登时张嘴就是一串连珠炮。    “哎你这人不要血口喷人啊!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脑子都不会转的!这件事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啊,都是王义河鬼迷心窍和钱府的钱大勾结,打着小姐的名号收受贿赂招摇撞骗,平白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这扬城虽然是小姐回家的必经之路,可小姐从来没在这里留过宿,向来都是直奔玉州的,今年要不是遇到你被游街示众,我们小姐这会早就到了玉州了!那王义河上任四年,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小姐呢!他一个小小知县,芝麻绿豆大的官,说什么勾结?呸!臭不要脸!呸呸呸!”    碧罗畅快淋漓地把话讲完,顿时感觉自己通体舒泰,得意洋洋地看向柳三千,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写着“我厉害吧”。    一旁的师爷和张生都傻了。    这姑娘……可真能说!    柳三千心里觉得好笑,转头假意咳嗽一声,然后对张生说:“现在明白了?起来吧。”    张生顿觉身上一轻,爬起来转头一看,原本摁着自己的黑衣人已像烟雾一般消失了。    他之前心里一直自诩是忠君爱民的壮士,没成想一腔热血冤枉了人,此时不免讷讷。    “今日带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你作证,王义河贪污腐败的事,他自己已经全部招认了,钱大也跑不了。”柳三千转身向屋内走去,挥手示意张生跟上,“本王很欣赏你的气节品性,你二十岁考中秀才,说聪慧是谈不上了——但也未必不是可造之材。”    “当年教本王经义的先生在京城,你可愿意去?”柳三千伸出手,掌中是一块白玉玉佩,“以此为凭,先生会收下你的。”    “草民愿意!”张生毫不犹豫地接过玉佩,朝柳三千深深行一大礼,“平昭王宽容温厚,不计前嫌,此等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倒也不必如此,若不是你,只怕那王义河现在还仗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损我名声。”柳三千随口问道,“对了,之前一直听他们叫你张生、张秀才,你本名是什么?”    张生露出很浅淡的笑容,十分郑重地对柳三千说:“草民张笑尘,王爷大恩,愿肝脑涂地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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