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谦北习

习双听见周围隐约响起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的意识渐渐从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　　　　“你醒了？”　　　　一侧传来温润悦耳的女声，他挣扎着睁开了眼，却只能朦胧看见对方月白色的衣裙。　　　　柳三千见状唤道：“碧罗。”　　　　绿衣侍女立刻上前将躺着的男子扶起，又拿来一杯水让对方饮下。　　　　喝过水后，习双的精神才清醒一些，哑着嗓子说：“在下习双，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他相貌英俊，星目剑眉，体态修长，自有一番疏朗侠气，虽然因为伤重而面色苍白，仍不减风采。　　　　这般风华气度，果真不负江湖传言的“风流”之名。　　　　“举手之劳罢了。”柳三千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能有幸搭救‘南谦北习’的习双，于我而言，也算一桩奇遇。”　　　　“姑娘说笑了。”习双有些不自在地笑笑。　　　　眼前这位姑娘身材苗条有致，姿态端庄大方，自然流露出一股清贵之气，所着衣物剪裁合度，简而不素，虽然以斗笠遮面，但习双能肯定，她一定是位美人，并且是位来历不凡的美人——因为那标志性的南锦斗笠。　　　　“能有幸被平昭王柳三千所救，对我来说，亦是一则美谈。”　　　　柳三千挑挑眉：“想不到我在武林中也如此出名。”　　　　“柳姑娘过于小看自己了。”习双是很愿意同美人说话的，更何况如今他眼前的是平昭王这样可称传奇的美人，“用南锦做帷帽垂网的，这天下间也只平昭王一人，除非那人识不得南锦，否则谁会认不出姑娘身份呢？”　　　　“哈。”　　　　柳三千轻轻一笑，这浅笑声从华美的南锦后传出来，引得习双心头一动。　　　　他忽然有些想看看眼前女子的真容，想看看她是如何勾起唇角，发出这样动听的一声轻笑的，只可惜，他现在的状况紧急，容不得为旁事耽搁。　　　　“实不相瞒，在下遭人暗算，身中奇毒，须得尽快回返云州寻人解毒。”习双叹了口气，心知以柳三千身份，今日分别后，二人再难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攀谈，“柳姑娘往后若需要在下做什么事，只需派人去云州传信，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唔，如果你说的奇毒是指凋朱颜，那倒不用急着道别。”　　　　“恩？”　　　　“凋朱颜发作的时限是一个月，你已经昏迷七天了，而且，我们现在身处楚州。”柳三千缓步踱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打开，好让习双更清楚地听见外面熙攘人流里夹杂着的楚地方言，“楚州与云州相距甚远，你又有伤，想在时限内赶回找人解毒，恐怕是来不及的。”　　　　“楚州……？但我记得，我是在扬城郊外遇袭的……而且当日我所受之伤，绝不可能使我昏迷七日之久……”　　　　柳三千说的话对习双而言不啻惊雷，她话意里隐约透出一股叫人等死的味道，若是换做他人，只怕早已勃然变色，而习双却只是皱着眉反驳。　　　　“我确实是在扬城外救下你的，不过我的目的地是楚州，所以把你也带到楚州来了。至于你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柳三千看了眼碧罗。　　　　“至于你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嘛——”原本在旁边好似锯嘴葫芦的碧罗立刻接嘴说，“因为我担心你醒来后吵到小姐清净，所以在到达楚州前就让你一直昏着咯。”　　　　主仆两人的腔调一个比一个散漫，好像全然不在乎身中奇毒后命在旦夕的习双似的。　　　　但此时的习双反而平静下来，连眉头都展开了：“……柳姑娘不要捉弄在下了，我现在身体虚弱，经不起刺激啊。”　　　　柳三千闻言便说：“我的侍女碧罗能解凋朱颜。”　　　　说完，她又问道：“习少侠是怎么发觉我在捉弄你的？”　　　　“柳姑娘若不在意我的生死，当日便不会救我了。”解了心头之患，习双愈加放松起来，整个人倚在床柱上。　　　　“也不一定，万一我就是想听听习少侠希望破灭时的临死悲鸣呢？昏迷中的人死时是不会惨叫的。”　　　　“柳姑娘，我还是个伤号，受不得吓的。”习双又强调了一遍。　　　　“……对不住。”　　　　“恩，没关系。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看见柳姑娘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习双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是吧，柳姑娘？”　　　　“所以，你心里原本怀疑过我可能有这种恶劣癖好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柳三千不再逗弄习双，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要开始说正题了——雇佣云生结海楼杀你的人是谁，习少侠对此有头绪吗？”　　　　习双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摇摇头：“完全没有。父亲二十多年前就闭门退隐，不问世事，应当不可能有仇家等到现在才发动。大哥一直在外学剑，江湖上认得他的人恐怕都很少。习某自认在北武林人缘不错，也未曾与人生怨。”　　　　“有可能是为情吗？”柳三千对这些江湖事很感兴趣，兴致盎然地发问，“你的风流之名流传甚广，此次又中了凋朱颜，这不是杀手会用的毒，应当是雇佣他们的人有意为之的，是一种泄愤方式。”　　　　“习某只是怜香惜玉罢了。”被一个妙龄女儿家当面说风流，习双还是有些尴尬，“此次来杀我的杀人人数众多，我猜测结字部这回是倾巢而出，能雇得起这样多的杀手，所需财力甚为可观，能有如此身家的人，在江湖中很少，最起码，习某认识的姑娘家里，能出得起这笔钱的只有一个。”　　　　柳三千点点头：“我确实出得起这笔钱。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武林中人都这么穷吗？”　　　　习双：“……我们接着讲正题吧，柳姑娘。”　　　　“恩。如果不能从动机中推测人选，那么就在有能力雇佣的人里找答案。云生结海楼的楼主算一个，楚州赫连世家也算一个……”柳三千数到这忽然笑笑，“我们现在就在楚州，算不算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