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时候，邢安正在家里刷碗。 名副其实的家里，实实在在的刷碗。 刷碗结束还要帮林女士洗个大苹果给她送过去，邢安将苹果放在桌子上，坐到沙发上看向电视机——一看就是颁奖礼，不过：“妈你什么时候喜欢看颁奖礼了？” “颁奖礼不喜欢，今天就是为了看看那个帅小伙能不能拿奖，跟你大姑妈打赌来着，她说不行，我看有戏，”林女士咬了一口苹果。 邢安抿了抿嘴，显然对中年妇女的业余消遣活动非常不解：“您和大姑妈的日常生活可真丰富，居然都打赌到颁奖礼上了。” “还不是因为今年的金龙奖搞得特别盛大，你不知道，一个月前就在公布红毯人员，天天刷天天刷，想不关注都难。三天前，微博上已经把这次有哪些明星颁哪些奖都放出来了，我特别喜欢的那个老戏骨，今晚要颁成就奖，听你大姑妈说她今年都六十了还跟仙女似的，我要瞄瞄她是不是真的成精了！”林女士说得眉飞色舞，瞄了一眼单脚撑在沙发上，坐的像山寨头子一样的女儿：“诶，不是让你也洗个苹果的吗？快点去洗，洗了赶快吃。” “我刚吃饱了不饿，”邢安话还没说完，林女士已经一脚招呼上去了：“你平时就是水果吃得太少了才老上火！” 邢安眼明腿快，林女士出招的时候她已经站了起来，不情不愿转身去洗苹果：“你看看咱俩，到底是谁容易上火？”说着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过林女士因为颁奖礼到了高|潮部分，没有注意她，也就放了过去。 咬着苹果，邢安看了一眼，刚刚颁完最佳女主角，这会儿是小鲜肉的劲歌热舞：“吵死了。” 那边厢时代的弄潮儿丢过来一个嫌弃的眼神：“诶诶诶，我求求你姑奶奶，你一个新时代的好少女为什么每天都躲屋子里看那些老掉牙的片子？还要听那些老掉牙的歌？那些啊，你妈我小时候都不看的！” 邢安没理会那些片子有多老掉牙，只是揪着林女士话里那一句：“好少女每天都忙着捉贼呢，没工夫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剧听歌好吗？” 林女士不屑一笑：“你省省吧。” 咬了一口苹果，还跟着电视机里的小鲜肉扭了两下：“都被赶去扫仓库了，还捉贼呢。” 邢安往天上丢了个白眼。 这件事说起来，话是不长，但是分分钟能帮她肺给气炸了。 去年年末的时候，市长老人家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峰会，带回来一个最安全城市的奖杯，然后就开始了警队浩浩荡荡的内部整顿。其实上头的这些安排，本来与邢安也没什么关系，可谁叫她当初刚刚进警队就惹毛了一位当时只是队长，后来爬上了副局地位的老烟枪。 那次周会的时候，老烟枪突然一改态度，把邢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时候，邢安就觉得奇怪的，可是当时队里的人都在贺喜，说肯定是因为去年全年的破案率，数邢安带的刑侦三队最高，老烟枪肯定也是看到了邢安的价值。 对，是看到了价值，所以大笔一挥，把她送去了特殊案件组当组长。 管的案件最稀奇，一定要是上面批下来的特殊案件，才会交到这个组的手里。 邢安带队四个多月，办的时候还没有以前在刑侦三队的时候一个月多，虽然这也不算坏事，但也就真成了林女士口中的【扫仓库】。 邢安想着，将手中的苹果想象成老烟枪的脸，狠狠咬下一口，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哎呦，扫仓库也有扫仓库的好，领着国家公务员的工资，清明节还能回来陪你扫墓，这搁着以前，那你是想都不要想的啊。” 林女士耸肩，一副你就继续编的样子看着电视机，这会儿是广告时间，林女士指着电视机里的男人：“不过你看啊，以前你老说忙，你爸也是干这行的我知道你忙，但你现在不是很闲了吗，有功夫就多去认识认识男人，可以好好谈谈恋爱了少女。” 邢安一脸万万没想到：“林女士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你是不是真的有一百种方法把话题变成相亲啊？”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啊？你知不知道前两天跟你大姑妈打麻将的时候，她又开始问了啊，他们家月月嫁得多好，问我们家凉江镇第一美有没有风声，你要我怎么回？” 邢安挑眉：“这还不容易？” “你家啤酒瓶盖儿的姑娘都能嫁得出去，我凉江镇第一美愁个屁。” 话还没说完，就给林女士敲了一个脑瓜崩儿。 “真是给你根杆儿你就爬得快了，”林女士将苹果核抛物线式丢进了垃圾桶：“这已经过了年了，你已经29了！” “28，”邢安打断：“你不要老是试图篡改我的年龄，这年头还有谁惦记着虚岁啊。” “哇，那你真的是很棒了，要不要我给你买根棒棒糖吃吃呢小朋友？”林女士的视线被电视机吸引，嘴上却还是拎着邢安念叨：“我说凉江镇第一美，说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眼光到底是什么样的，诶诶诶，这个怎么样？就这个颁奖的小伙子，看着还挺可爱的啊。” 邢安顺着林女士的眼光看了一眼电视机：“我不喜欢这种看着很可爱，就像没戒奶的小孩儿。” 以防林女士攻击，邢安又接了一句：“诶，刚刚镜头扫到的那个看着还可以啊。” 林女士头都没回：“刚刚那个就是我和你大姑妈打赌，会不会拿下这一届影帝的小伙子，叫赵元恺，演戏演的还是不错的，看着就像有生活经历的，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一挂的，”林女士说着，还加了一句：“他是不错，不过你有办法接近他吗？” 邢安：…… 所以我开什么口说他不错呢？ “林女士我可是警察，”邢安一脸苦笑看向她：“接近他倒不是没有办法，但我想他不会喜欢这个办法的。” 林女士：…… “所以说到底还是不应该干警察，小姑娘家家的，干警察太危险了。” “诶诶诶诶，”邢安指着林女士，等她看过来的时候又指向一边长台上，笑得很拘谨的男人的照片：“老邢还看着呢，你说警察坏话，小心他生气哦。” 林女士笑得满面春风：“老邢会不会生气我不知道，但你妈马上就要生气了，我希望你知道一下。” 邢安向来不怂，除非面对的是林女士。 “哎呦，”转过身子看着电视机，邢安指指点点：“林女士的眼光还是相当可以的，这位赵……赵未来影帝，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今晚肯定能拿大奖。” 林女士一个白眼：“我又不粉他，你捧他我也不会高兴的。不过你刚刚那么说是提醒我了，我看你要不然只能在警队里面找对象了，啊！” 邢安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被这一声吓掉在桌上，弯腰捡起就见林女士凑过来：“阿丁不是跟着你去了特案组嘛，我早就说了他肯定是对你有兴趣的。” 邢安抿嘴：“哎呦你怎么能把伟大的革命情谊说成低级兴趣呢？我跟砚哥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啊，从警校开始都做了十年的兄弟了，我当是我哥。” “人比你小一岁，你少占他便宜，”一见没戏，林女士长叹一口气：“不是，我听说你们组还来了一个小伙子啊，我听老蔡说长得特别帅，是现在小姑娘最喜欢的那款？” 这回邢安学乖：“警校毕业刚一年，我当他是我弟。” 林女士：…… “你们组一共四个人，俩女的，剩下俩男的你一个哥一个弟，哎呦，”林女士结案呈词后，看回电视机：“我管什么女儿呢？我抱着电视机孤独终老算了，你也不用着急了，你就抱着你家欢实过吧，回头我就这么跟你大姑妈交代。” 邢安都要被她这幅小孩子的样子逗笑，刚准备说什么，就见林女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哎呦！我就说这小子肯定能拿影帝的啊！”林女士说着，踢啦着拖鞋就去一边打电话：“我得马上告诉你大姑妈，看她还敢不敢说我眼光不好！” 邢安手撑着头，边笑边看向电视，电视里一身西装的男人手拿奖杯，发表着获奖感言：“没有想到评委组会把这么重要的奖项颁给我，其实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这部电影……” 老掉牙的获奖感言，邢安看着看着，视线却被牢牢抓在电视上。 看的却不是春风得意的新科影帝，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半身子隐在阴影中的英俊男人。 英俊男人侧着身子，也不看赵元恺，也不看镜头，低着头像在想什么，那噙笑的嘴角倒也是无可挑剔的礼貌，可与站在他身边不停点头示意好像很与有荣焉的女颁奖人比起来，还是略显冷漠了些。邢安对冷漠的男人没什么兴趣，但视线就是被他牢牢抓住。 ——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邢安从小跟着她爸邢宗国看电视，同龄的孩子们在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她在看八三版射雕英雄传，同龄的孩子们在看小李子的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她在看小马哥的英雄本色，到之后全世界刮少女偶像剧的时候，她掉回头开始看邵氏老电影…… 口味自小被老邢带歪，对流行元素感知度极差，连林女士都能在她面前叉腰装一把真正的年轻人。 所以照道理来说，今晚能在颁奖礼看到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认得。 这个男人的话，虽然看不清楚全脸，明星上个镜化个妆也司空常见，可是怎么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怎么着，也不该在邢安六十年代观影录里面出现过。 啧啧，老感觉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感觉真糟糕。 邢安站起身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倒杯水喝忘了就好。 刚刚倒满水，手机就响了。 刚好打完电话，在大姑妈面前胸膛挺得备直的林女士刚好瞄到了她的手机：“哎呦，阿丁啊，我看你真的能考虑考虑的，过节都给你打电话啊。” 邢安看她一眼，将自己手上给她倒好的水递过去：“今儿个清明节，他要是祝我节日快乐，你可得帮我打爆他的头。” 难得被噎住的林女士转过身，去看颁奖礼最后的歌舞汇演了。 邢安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丁砚循三个字，滑到了接听界面：“喂，砚哥。” 电话那头，丁砚循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冷平缓，不过邢安还是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一丝紧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邢队你回来一趟吧，路上看一下新闻。” “女明星王毓可，三分钟之前在和颐会所堕楼，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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