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震撞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痛,只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间接的,杨真侧身护住了她,撞在了树干上,而她刚才感受到的是来自他身上的震颤。 “杨真!”她声音不由得发颤,心底涌上凉意。 她无暇起身,抱着怀里的杨真脑袋,不停地叫他:“杨真!醒醒,你哪里疼的,赶紧哼一声!” 手指在他的头上摸到一大片滑腻的粘稠液体,秦萧想到之前那声枪响,浑身发寒,如坠冰窟,不由得回忆起唐文光死前脑袋开花的模样。 “杨真……杨真!”她捧起他的头,喉咙发干:“你他妈别死啊,都受伤了还逞什么能!你是不是有病啊!” “……咳咳……秦……” “杨真?”她听见他喉咙里痛苦的低吟声,十分微弱,赶紧问道:“杨真!你怎么样?” 他声音十分痛苦,断断续续说道:“……别管我……咳咳……走……还有人……” “……走……快走……” 话音刚落,秦萧就听见右侧远处传来树叶踩蹋的声音。 她心急如焚,身上的枪和通讯器全都摔掉了,一点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果然她还是太冲动,没有考虑周全就选择跳下来救人了。 她做错了吗?秦萧咬住唇,心里充满了不甘。 心里很快有了打算,她坚定地爬起身,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刻意发出很大动静,把人引开。 她绕来绕去,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听见一声枪响,她赶紧躲进树后,悄悄侧身看了一眼。 只有一个人。 秦萧眯了眯眼,擦掉脸上的雨水,然后一动不动靠着树干蹲着,仿佛和雨夜中的树林融为一体。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终于动了,从另一侧闪身而出,扑过去一把勒住了来人的脖子。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举起枪打了一发,子弹打在天上,秦萧抬膝顶他的膝弯,把他压跪在地,继续锁紧手臂,狠狠勒他。 男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身体一软,不动了。 秦萧迅速把人丢开,捡起他的枪,大步往回跑去。 地面湿滑,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杨真,还摔了一跤,扭伤了脚,只好坐下来,揉了揉脚腕。 肿了。 又是右脚……真是倒霉! 秦萧不停的倒抽凉气,咬牙嘶呼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搜寻,一路上发现好几个不认识的尸体,就是没找到杨真。 这傻货到底在哪来着,她难道记错了,怎么找不到了。 远远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秦萧心急如焚,担心一会儿又冒出敌人,急得又摔了几跤,差点滑沟里去。 就算找到杨真,说不定他已经没气了,放弃吧。 她是一个理智的人,作为领导者,首先必须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优先做出最佳的选择,她应该回去。 莫名的不甘。 ……再找找吧,应该就是这一块才对,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况且一直都记着路。 不小心踩到一堆腐烂的树叶,滑腻异常,她又一次摔倒了,她不能多想,必须立即爬起来。 正是此刻,微光之下,她看到了一对镜片的反光。 找到了! 她冲过去跪倒,迅速把树后的杨真拖起来,放平,发现他还活着,心跳极其微弱。 “杨真,醒醒!” 毫无动静。 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过去,终于听到他哼了一声。 “杨真!给我清醒一点,老娘不想给你发烈士勋章!” “咳……”他的喉咙里发出很微弱的吟语,嘴唇轻轻开合,气息微弱,似乎在说话。 “什么?想要什么!有屁赶紧放!”秦萧没听清,捏住他湿漉漉的下巴,把耳朵凑过去。 耐心听了许久,她终于分辨出他说的话,满脸震惊地抬起头看他。 夜色昏暗,微雨朦胧中,他的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薄薄的单眼皮半阖,眸中失去平日里的流光华彩,嗫嚅的嘴唇只不停地反复念叨着那句话。 秦萧很快回过神,捧着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含住他的唇,用牙齿狠狠咬他。 “你给我坚持住,别说女朋友,我嫁给你都行!他妈的赶紧别装了!” 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像是瞬间炸开的烟花,流光四溢,绚烂非凡! 也像是烟花,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 就消逝了…… 他眼睛半睁着,失去了焦距,一片空洞。 这么近距离,秦萧看得真切,她紧紧抿住嘴唇,眉心颤动,“杨真……你他妈……别装了……” 他还是死掉了。 秦萧不甘心地打了他胸口一拳,仰头深吸一口长气,失力靠坐在旁边的桦树干上。 水雾氤氲的树林,甚是幽静。 她现在一点想法也没有,感觉十分平静,不急不躁,就这么静静等待着救援。 幽深的山间,细凉的雨丝,她逐渐合上眼睛,疲惫地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各种匪夷所思的景象,她这么一直看着,突然感觉失了重心,像是飘上云端,又感觉十分温暖,像是徜徉在温泉里。 懒懒的睁开眼,她视野逐渐清晰。 依然是空静的山林,眼前的景物晃动,她陡然回神,发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 她转过头,鼻尖触碰到微温的颈项,诧异极了。 “醒了么?”那人轻声问道 她瞠目结舌了半天,又怒又喜,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去死吧你,杨真,你就是装的!”秦萧恶狠狠的说道。 “我听见了……说话算数……” “滚!”秦萧打他一拳。 他痛哼一声,“轻一点啊,队长,我身上还有伤……” 收紧了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秦萧默不吭声,看着昏暗的山路,身上的血液逐渐活络起来。 半响,她平静地开口:“……我结过婚了。” “唉?那我算……第三者么?”杨真小声嘀咕道:“人生真是起起落落,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我女儿九岁了。” 这下杨真不说话了。 秦萧也不说话,空气静默下来。 奇怪的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依然静美恬适,当然这可能是秦萧单方面的感受,毕竟被人这样背着实在太舒服了,杨真的手臂和肩膀又稳又结实,还暖烘烘的。 过了许久,杨真停下脚步,微微把她身体往上颠了颠,继续往山下走,“其实,我也蛮喜欢小孩的。” 即使知道场合不对,秦萧还是笑出了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你怕是脑子坏了吧,为什么?”秦萧说话的声音里依然含着笑,她本就不是个悲观的人,此情此景实在是滑稽透顶。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只是你忘了。” 她不由得诧异起来,想了想,说:“是的,我没有印象,你和我说说吧。” “不想说,你自己想。” 听到他略有哀怨的语气,秦萧忍俊不禁,温声道:“你头上有伤吗?流了很多血,我以为你中弹了。”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不是枪伤,别担心。” “不疼吗?” “疼死了啊,但是没有你第一次打我的时候疼……” “……” 秦萧觉得他绝对是记仇了,每次都要和那次作比较,她一时无语,无意间低下头,忽然看到杨真颈后水湿的半透明衬衫下透着深色纹路。 这是什么? 秦萧诧异,下意识用脸蹭了蹭,把衣领蹭开些。 “秦萧,你干嘛,别……”杨真声音不易察觉地发颤。 “你颈后是纹身?” “……嗯。” “警察不能纹身,你怎么通过体检的?”秦萧语气冷下来。 “当上警察之后纹的呗。”杨真从容说道,喉结微微滑动一下。 “这是英文吗?我怎么看不懂?”秦萧没有批评他,有些好奇地问。 “唔,你猜呢?” “人名?地名?宗教?密码?”秦萧一个一个推理,口中念念有词,按照字母的密码位推了推,二方加密,四方加密,希尔密码……全都一无所获。 杨真听着她自言自语的嘀咕,弯起唇角,笑了起来,温柔地调侃:“猜到了没有啊?你一定猜不出来的。” “我一定猜得到。”没有什么推理能难倒她。 秦萧想了想,灵光一闪,倒过来推算,可惜仍然猜不出来,她这次很干脆地放弃了 刚想继续询问纹身的事,远处突然传来鼓鸣,然后是一阵雄浑悠扬的古钟声。 “咦?这是什么?是他们传信号了吗?”杨真好奇地问。 “不是,是寺院的晚钟声。” “我以为只有早上才会敲钟。” “你不是P城人吗,你不知道?”秦萧疑惑道。 “……我没有在这种时候来过寺庙。” 秦萧哦一声表示理解,给他解释:“晨钟暮鼓,早上的钟声是起床‘开静’的意思,晚上的叫‘止静’表示该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杨真感叹。 他说:“听着感觉还挺安心的,大概因为背着你吧。” 莫名其妙的话,秦萧却突然就感觉心脏被软软戳了一下。 她也感受到了安心。 活到这个年纪,她其实没什么丰富的感情经历,但是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年轻男人的心意,虽然他没有说出什么感人动听的话语,也没有给出山盟海誓的承诺。 情感这种东西可以伪装吗?她忍不住想。 有没有一种固定的套路,可以训练人表达出无形的感情? 她压下心底的那丝顾虑,决定放空思绪,相信他一次。 毕竟一直揣测和防备也很累,况且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目前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这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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