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天边的晚霞拖成了一条条连绵的云纱，霞光笼罩整个山头，葱郁的树林间弥漫着绯红色的薄雾，三弯九转的公路盘绕在山间，公路一侧是山坡，另一侧是镀锌波纹护栏，护栏外却是看不见底的深涧。 白色的suv平稳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从标着40的限速牌旁边快速掠过，扬起一道灰色的烟尘。 秦萧喝完矿泉水瓶里最后一口水，把空瓶子扔在手边的储物盒里，看着外面逐渐下沉的夕阳，拿起对讲机说：“梓琪，你和陆晨去旁边的伐木场看看，我和杨真去南边。” 杨真扫了一眼后视镜，红色跑车开始减速，逐渐拉开距离，他稍稍踩下油门，悄无声息地使二者间的距离拉开得更快一些。 “你是不是超速了？”秦萧头也不转地问道。 杨真垂眸瞥了一下时速里程表，时速表的指针早已转过数字40，现在是43km/h。 “没超速，正好40。”他面不改色地说。 秦萧懒得和他争辩，喉咙发干像是要感冒的预兆，她还是想喝水。 杨真瓶子里的水只喝了一小点，几乎是满的，她之前看到杨真喝过一小口，可毕竟两人已经分手，秦萧可不想拿他喝过的水。 她想起自己车里有口香糖，拿出来抽了一片，剥开锡纸塞进嘴里，口香糖已经放了太久，嚼在嘴里硬硬的，秦萧忍不住看了眼保质期。 还有两个月。 她放下心，继续嚼着，唾液逐渐分泌起来，口腔中溢满薄荷的味道，清新而刺激。 “我也要。”杨真说。 秦萧把口香糖递过去，杨真没有接，他平视着前方，聚精会神的开车，山路九曲十八弯，一弯接一弯，时刻都要保持精神专注。 “你帮我一下，我手没空。”他一本正经道。 秦萧停止了咀嚼，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剥开，然后直接戳到他的嘴上。 “唔……”干硬的口香糖戳在唇上有些疼，杨真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叼住口香糖的中间位置，舌尖不经意的舔过秦萧的食指。 秦萧从容地收回手，抽出纸巾擦了擦。 杨真撇了一下嘴角，看了眼后视镜，温梓琪的车早就已经消失在空旷的山路上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否则空穴来风，所有的弱点都会暴露出来。面对分手后的疏离，依然要保持紧密的上下属关系。 紧密而疏离，恢复不到过去，却也发展不出未来。 放弃？不存在的，他不信了，勾引秦萧已经变成他的本能，可惜秦萧面不红心不跳，什么反应都没有。 到达南边的伐木场，杨真停好车，依依不舍地吐掉口香糖，顺手拿过旁边的水，拧开，正准备抵到唇边，突然，他感觉到什么，抬眸看向秦萧。 “你要喝水吗？”他客气地问。 秦萧自然地转开目光，回答道：“我不渴。” 杨真弯起眉眼对她笑了笑，将瓶子悬空一些，朝嘴里倒了一小口，咽下说：“我没靠过瓶口。”说完他把水瓶递给秦萧。 “谢谢，不用。”秦萧率先走下车，利落地甩上车门。 夕阳的余晖已经燃尽，天边开始发灰，霞光像是褪了色，悄悄地离开天际，夜晚即将来临。 黑暗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人间，伺机而动。 宽广的伐木场上，粗直的树干整齐地横堆在一起，在地上排成一摞一摞的三角塔型，远处的仓库铁门半掩，里面隐隐约约也是木材。 远处几个伐木工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探头望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走过来，仔细打量着他们说：“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梁老板的朋友，刚谈了一笔生意，顺便过来看看。”秦萧说，“可以找个人带我们去仓库看一下木材吗？”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叫田兴业，不知两位……怎么称呼？”男人问。 “我姓何，叫何真，”秦萧客气道，“他姓李，李萧。” 杨真扯了一下嘴角，转开头看向一旁茂密的树林，远处电锯的声音停下，又是一棵笔直的树倒落，似乎还能听到盘根错节的木裂声音。 真省事，将来小孩的名字都起好了，他想。 田兴业带着他们两人朝仓库走去，附近的伐木工人好奇的观望，大部分的目光都聚集在秦萧身上，杨真加快几步，走到秦萧身侧和她并肩而行。 秦萧穿着密不透风的长裤风衣，但依旧风采照人，况且整个山头就她一个女性，免不得遭人围观，她面无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走进仓库。 木材高高摞到仓顶，秦萧随意的打量着，走近两步摸了摸，指尖抠了一下黄褐色的树皮。 “这是三十年的橡木。”田兴业在一旁解释，“你们是要做家具吗？买的是什么材料？” “我们是做地板的。”秦萧凑近木材闻了闻，味道有些刺鼻，“买的红木。” 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木料味，空气中尽是木屑尘埃，杨真假装入神地四处打量着，不知不觉落在最后。 他缓缓走进侧边小道，除了中央过道，其他地方的间隙很小，仅够一人通过，杨真几乎无法转身，他只能往前走。 随着深入，内侧两堆木材尽头堆着一些灰不溜秋的尼龙袋，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杨真手指一捻，指间无声地滑出一把细长的钢刀，他把着刀柄在手上掂量掂量，走到尼龙袋旁轻力戳了一下。 由于刀刃极其锋利，尼龙袋上留下的切口边缘整齐，刀刃缓缓拔出，杨真顺势舔了一下刀背上的粉末，忍不住笑起来。 好东西。 他还没回味完毕，脑袋就被人狠狠打了一下，杨真差点就把刀插那人身上去，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意识到那是秦萧，立刻切断自己身体的反射弧。 “你是狗吗，见什么舔什么。”秦萧冷冷说道。 杨真思绪忽然跑偏，心底开始蠢蠢欲动，他闭了一下眼稳住心神，侧头吐了一口，哑着声音问道：“田兴业呢？” “躺着呢。”秦萧说。 杨真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回清朗：“外面的人要是进来怎么办？” “来一个躺一个。”秦萧走到破口处，食指戳进去，抽出来捻了捻，“梁越这孙子，天高皇帝远，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这种地方运出去也很麻烦。”杨真说，“回去再说，先走吧。” 秦萧大略判断了一下数量，这才转身朝小道外走，杨真保持一臂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远处的仓库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秦萧皱眉停下脚步，低语道：“这么快……” 杨真差点撞到她背上，赶紧定住脚步，讪讪地说：“要不我们先躲一会儿吧，外面视野开阔，很容易被发现。” “怕什么，打好了。”秦萧摸出手.枪，继续朝外走。 杨真：“……” 他干脆搂住秦萧的腰把她拖到小岔道右边，秦萧立刻反击给了杨真一肘，结果他不闪不避不吭声，依然没有放开她，秦萧不由得低骂：“谁让你碰我的，放手！” “听我的，别出去，我们怂着打。”杨真在她耳边小声劝道。 “我耳朵没聋，离我远点。”秦萧歪过头躲开他的呼吸。 杨真慢慢松开手臂放开她，由于过道狭窄，两人依然贴靠在一起，秦萧尽量远离，她现在对背贴的姿势有点抵触。 远处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秦萧微微侧耳倾听，她环顾四周寻觅掩体，视线转到后面的时候，看到杨真眼睛水亮亮地瞅着自己。 她冷飕飕给他一记眼刀，扶着木材撑起身体，往上踩爬，杨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忍不住伸手扶着她的腰胯用力托她一把，直接把秦萧送上去。 秦萧爬上木材塔顶，趴在上面朝前瞄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对杨真打了个手势让他注意有人过来了。 光亮的刀刃重新在修长的指间滑出，杨真盯着秦萧的手指：三……二……一…… 在她手指攥成拳头的同时，他毫不迟疑，直接一刀掷过去，细长的钢刀不偏不倚的插进那人咽喉处。 男人睁大双眼，脖子上的血汩汩往外涌出，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倒地了，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 秦萧做了个反V的手势。 杨真：“……” 想了想，他单手比了个心，抬臂回应。 秦萧：“……”她漠然无视。 两人一起猫在暗处来一个搞一个，悄无声息地把进来的敌人干了个透底，虽然秦萧一直不屑于搞猥琐战术，但还是莫名地愉悦到了。 仓库外面的人颇有忌惮，不敢再随便进来，里面有货，他们不能随便扔地.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同伙有去无回。 秦萧观望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再进来，她爬起身哧溜一下滑下木堆，本可以帅气的单撑落地，结果被杨真拦腰截住，缓冲了一把，直接站稳了。 “门口肯定有埋伏，破窗吧。”杨真低声说道。 秦萧瞅了瞅后墙上的几个宽大高窗，一马当先直接走过去。 杨真走到墙下四处望了望，干脆撑着膝盖俯身，还没等他说话，背上一沉，秦萧已经跪在他背上。 杨真：“……” 啧，瞧瞧这默契。 他弯起嘴角，笑了，立刻直膝起身，把背上的人撑起。 秦萧扒住窗台踩着他的肩迅速爬上去，然后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杨真一把握住她的手，借力翻上窗台。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视野一片昏暗，只有仓库前一根电柱子上挂着一个白亮亮的全铝罩灯，照亮着门前空地。 秦萧摸到车边，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看了看手机，发现没有信号，转头看到杨真系好安全带，她不再磨蹭，迅速发动车子往山路下开。 汽车的声音把对方吸引，埋伏在仓库口的人才反应过来，往外边追，白色的suv在枪林弹雨中穿行而过，车身上留下蜂窝似的弹孔。 秦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筋骨发白，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追来的车辆，直接把油门踩到底。 杨真贴着椅背身体下滑，转过头看向她说：“让我来开吧，山路不好开，而且天已经黑……” “别说话！”秦萧烦躁地打断他。 杨真闭上嘴，微微侧过头看向右侧后视镜，后面的车顶上冷不防冒出个人影，他按下车窗，回头对着那人开了一枪。 没打中。 后面的人端着机枪的不停的扫射，打在车屁股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秦萧骂道：“你他妈到底行不行！我来！” 说着她松开方向盘，探出车窗，伸手就是一发，直接把车顶的人打歪脖子。 眼看车子就要撞上护栏，杨真赶紧伸手扶住方向盘拐个弯，秦萧扔下枪，重新握住方向盘，拍了一下杨真的手背说：“松手。” “嘶……你又打我……”杨真看了看发红的手背，叹了口气，“打是疼，骂是爱，爱到深处拿脚踹……” 秦萧额头青筋跳起，恨不得给他脑袋上来一枪，车窗已经全碎，夜晚的山风，呼呼往车里灌，扬起脸侧的鬓发沾到嘴里，她不耐烦地呸了一口，吐出头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显然后车的人比秦萧更熟悉山路，两辆车的距离在逐渐拉近，估计是想直接撞上来。 门儿都别想，谁撞谁还真说不定，秦萧紧贴住山崖一侧行驶。 杨真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秦萧，我想跟你说个事。” “说。”秦萧精神高度集中，顺口接话。 “其实……” 这时后面的车已经贴到了suv的右后方，作势要撞上来，同一时刻，秦萧猛得打死方向盘，一个甩尾——一阵猛烈的撞击传来，紧接着是天旋地转。 两辆车几乎同时撞向对方，一起冲出护栏，摔入山涧…… 夜晚的盘山公路上传出巨响，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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