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三人坐于屋脊之上，欣赏云海中的幻月盛景，旁边摆着果品小食，酒茶皆备，孙轩抱着酒罐豪饮，师净寰品茗赏月，愿好盘腿而坐，川流琴置于腿上，十指轻柔拂过琴面，欲以琴曲助兴。 愿好看上去微醺了，随意划了下琴面，说道：“师净寰，说实话，我们就是来告别的，此次一别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相见了，所以……希望这次聚会能得到尽兴。” 院子内来了几个人，只见饶芸带着南须，幻界宫大弟子漆雕不朽和临乾天街的许元，众人手里提着各种吃食，欢声笑语一下子充斥在竹舍之内。 师净寰跳了起来：“哇，敢情你们是约好一块来的吗？” “还有我哦！”容潇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是跟愿师姐来的，嘻嘻嘻……不在意多一张嘴吧？” 漆雕不朽说道：“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在，谁会不高兴呢？” “漆雕大师兄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师净寰和容潇潇相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咳咳咳……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漆雕不朽再次板起了脸，可是念在眼下场合不适合太过冷硬，于是嘴角抽搐露出了微弱的笑意。 负责背景音乐的愿好专注于抚琴，一段悠扬的前奏过后，神音司命开嗓献唱，在场众人一时噤声，纷纷看向月下檐上沉浸于美妙乐声中的少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唱的一首水调歌头，宛如天籁之音回荡在所有人的心房，犹如天边传来的吟唱，古今绝响，唱到了心底，唱到了灵魂深处…… 师净寰眼角有泪光闪烁，她记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曾经为之惊艳，为之沉醉，没想到它就在身边。 一曲唱罢，众人久久难以回过神，愿好痴痴地望着幻月，思绪仿佛飘向了远方，渐渐有人举杯对酒，器皿碰撞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竹林间。 愿好最近有什么心事呢？她不愿意说，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吧。师净寰看着愿好的侧颜，忽然笑道：“愿好，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呢，是不是神音司的修者唱歌都这么好听？” “不是哦。”一杯酒下肚，容潇潇面上泛起红晕，“愿师姐是神音司唱曲最好听的！抒柳前辈曾经给过她很高的评价！” 师净寰若有所思笑道：“所以，西陵侯便让你在饕餮轩替唱？” 愿好回头，奇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还是能听得出来嘛。”不小心喝了一杯孙轩递过来的酒，师净寰打了个酒嗝，便小心翼翼滑到了檐下，以免到时候头晕摔下去。 漆雕不朽好像也有些醉了，看见师净寰走过来，突然长长一叹，说道：“寰师妹啊……我真是替你感到可惜……” 师净寰坐在他对面，笑着说：“可惜什么呢？” “尊上很可怕，你难道不觉得么？”漆雕不朽忽问。 师净寰想了想，说道：“确实很可怕啊。” “可是寰师妹，你为什么非要违逆尊上的命令呢？你就不曾想过后果么？哎，我也不是想责备你，只是很好奇，究竟什么原因让你非得如此做？”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后果不过是一死，而我那时候有更强烈的愿望，那就是解决心中的疑惑，所以我便去提问了……” “什么叫不过一死？”漆雕不朽睁大眼睛，稍微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看着她，“生命诚可贵，况且你修为尚浅，死了就什么也不存在了……你不害怕么？” 可惜师净寰无法告诉漆雕不朽她身上的特殊之处，她当然害怕死亡，怕死是人的本能，但是比起永远失去知觉，死而复生的结果对师净寰而言无疑是好的，若是希望存在，忍一忍便过去了，也非是什么难事。 “谁没有过失败呢？”师净寰苦笑，“挑战无非两种结局，失败或成功。只是我失败了，沦为笑柄罢了。若是成功，没有人敢指指点点吧。” 漆雕不朽若有所思望着师净寰，微微颔首，正色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没有你这般勇气，有些事我看得清楚，寰师妹……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天选第一。” 漆雕不朽一番话说得师净寰有些感动，许是这月色太过撩人，师净寰竟是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听见饶芸在旁边说着什么。 “究竟朋友一场，你这副样子我真是看不下去……不如你投靠玄光太子得咧，玄武岩洞天福地什么灵丹妙药没有，玄光太子既然愿意相助于你，他一定有办法帮你重铸灵池。” 呃……这家伙不是很讨厌玄光的吗？ 饶芸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别以为我没心没肺，总比你这种有苦说不出、憋在心里的强，就算你入玄光派，我也不会与你为敌。虽然嫌弃你，但你看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还有，不许再叫我基佬！！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好吧……肌肉猛男。”师净寰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场欢会中，许元并没有去和师净寰说话，反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似惆怅，似叹息。 …… …… 师净寰来到天城时乃是经过空间跨越，未曾见过天城大门，当她仰望那扇顶天立地的大门时，一股壮阔豪迈之感油然而生。 云海如瀑，顺着天阶倾泻，涌向白玉铸就的大门，在白玉门下方翻腾回流，恢宏之经令人心神剧震。 云气湍流两边有悬空建筑，师净寰正立于右边的长廊内，与许许多多下天界的凡人并肩望向云气涌来的方向，与他们不同的是，师净寰眼里少了一份期待，多了一份伤感。 霎时天地间轰然一声巨响回荡，众人诧异望去，白玉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修者顺着湍流御空而来，空气震动，各色光芒交加，竟是形成一道绚丽的虹桥！ “快看！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可有看到其他太子么？”“看来这一次人数也很多嘛，希望不要向上次一样，回来的只剩下……” 耳边充斥着风声和喧闹声，师净寰一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目光投向空中，搜寻好友们熟悉的面容。 密密麻麻的修者御空而行，让她想起鸟群翱翔于空的盛景，他们皆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修者，承载无数希望而去，又有多少人是众望所归？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似乎看见有人在空中朝她招手，可惜隔得太远，她分不清是谁，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空荡荡一片…… 巨大的失落感堆砌在心头，刹那间压得她透不过气。 这种落后于人的感觉……真讨厌。 师净寰眼眶微红。 原本是一同进退的朋友，有一天因为你追不上他们的脚步，渐渐的，距离被拉开……直至彻底把你抛弃……最终你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 那种惶恐不安又不知所措的感觉……让她心慌，让她感到无助…… 师……你可曾怨恨过自己？可曾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仿佛听到心魔的声音，师净寰眼底渐渐笼上一层阴霾，直至周围喧哗散去，天城大门缓缓关闭，她还站在那里。 “你在哭吗？” 就好像掉进了水里，四面皆是冰冷围绕，剥夺了所有的空气，令人窒息的恐惧……突然间，有一只手将她从水底拉了起来。 师净寰一惊，陡然转身，看见舜华站在那里。 少年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身披黑色的斗篷，束着长长的马尾，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虚弱无力的模样让人怜惜。 “你怎么、你怎么跑来了……你的伤还没痊愈呢！”师净寰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扶他，舜华顺手就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师净寰愣了一下，舜华的这个动作，就像将她搂着一样，暧昧的气息蔓延在两人之间，令她禁不住脸红心跳。 舜华目光迷离望着前方，自顾自地说道：“过几日，我送你回去……” “……也不急于一时，抒柳前辈怎么就将你放下来了？你就不能好好养伤吗？” “这点伤很快就好了，不碍事。” “怎么听都像在逞强，男人都这么喜欢逞强的吗？”师净寰刚说完，发觉舜华转过头盯着她的脸看，不免紧张起来，“你你你要干嘛啊！” 该不会是想亲亲亲我吧？好吧，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师净寰闭上眼睛的时候，舜华突然来了一句：“你脸这么红，是不是感了风寒？” 正尴尬之际，师净寰睁眼就看到舜华用额头贴在她额头上，近距离看见他那长而微卷的睫毛，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一时间……心跳漏了半拍。 一秒，两秒……师净寰猛然跳开，险些将舜华撂倒，这家伙满脸通红地对他嚷嚷道：“你最好站在这里别走，我去打小报告，让妙心圣手来抓你回去！死小孩！” 师净寰气呼呼地跑走了，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舜华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琥珀眸滑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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