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着一身轻盈飘逸的白色袍子，外衣滑落手肘处，倒也不甚在意，额前两绺白发，在风中微微飘扬，舜华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十分出神地望着远方。 “苍……苍哥……？”舜华尝试着呼唤。 白衣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极其随意的一眼，让舜华确信了他已经不是昊苍。他的眼神十分陌生，却有昊苍的沉静与温和。 他道：“我叫白别。” “看来，昊苍是我转生前的名字。” 舜华瞳孔微微一缩，问道：“……你还记得那些吗？天城还有凛风旂，你身为三太子的记忆还存在吗？” “记得的。”白别的回答出乎所料，紧接着的话却让人匪夷所思—— “记得又如何？我保留了所有的记忆，真真切切知道昊苍的一切，然而昊苍这个身份，不过是我漫长时间内的须臾一瞬。你要找的人，他已经不存在了。从始至终，真正存在的只有白别。” 叶子枯了，从水晶树上啪啪掉落，很快又长出新的嫩芽，奇异的景象，古怪的人，舜华感应不到那人的灵池，冥冥中却有一种直觉——他能掌控整个天地。 “……这是什么意思？” 舜华问道。 白别转过身，目光落在舜华身上，那一瞬间，舜华感觉到宛如赤身裸体行走在雪地之中，无所遁形！ 白别目露一丝悲哀之色，说道：“居然在你身上……卿真是……太乱来了。抱歉，舜华太子，我必须取走她留下的东西。” “取走……什么？”舜华愕然不解，只见白别伸手，一股无形之力让他无法动弹，双脚离开地面，悬于半空之中。 “……你要做什么？” 舜华咬了咬牙，瞪大眼睛，忽觉全身骨头几乎散架一般的难受，白别似乎试图取走他体内一部分东西，竟似经历剜心之痛！ “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在天地间，纵然舜华向来隐忍坚强，却也承受不住如此可怕的折磨，可见白别对他所做之事是何等的残忍！ 若是昊苍，绝不会这般对待舜华。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有些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白别收手，舜华倒在地上，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使他疲惫不堪，连站也站不起来。他努力地抬起头，刀子般的目光刮向水晶树下的人，嘴唇咬出了血，竟似未察。 白别看着自己的手。 “居然……取不出来。”白别的语气透着失望，喃喃自语，“难道是经过了太长的时间，仙骨已经与魔身完全融合在一起，还是你用了我不知道的手段呢……” 良久的沉默后，白别所感甚深，长长叹了口气，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少年。 “把昊苍还回来！”舜华不屈不饶地瞪着白别，硬是凭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缓缓站了起来。 剧痛仍未消失，他浑身都在抖。 白别一脸惋惜看着那少年，说道：“有些事实，很残酷，我不忍心告诉你。” “你若是执意追寻下去，终有一日会与我们为敌。” “……神秀。” 舜华微怔，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白别眼神一变，突然改变了想法，沉声道：“你还是死在这里吧。” 刹那间蔓延在天地间的杀气让舜华措手不及，白别身后窜出一大群妖兽，来势汹汹向舜华扑去—— “哇！”听到激动之处，师净寰情不自禁拍案跳起，注意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后，尴尬地拉了拉风帽摆正椅子坐下。 舜华淡定地喝茶，眼底明显笼上了一层阴霾，思绪飘向了远方。 师净寰凑过去小声说道：“三太子也许真的不存在了，但是我想到一点，白别的一部分，有可能就是昊苍。” 舜华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看向师净寰，后者继续道：“我想在昊苍之前，白别就已经存在，如今的白别可能是二次转生的白别，正因如此，才会否定昊苍的存在。” “……你之意是指，昊苍本就是白别的转生。”舜华眸光一凛，捏紧手中茶杯。 “不对，这不对。”舜华将手指插进刘海，眉头微蹙，“昊苍若是转生而来，没有理由需要重新修炼，而且与白别的天赋也相差太多了……” 师净寰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对于昊苍远不如舜华了解，经过他这么一说，不禁陷入了苦思，有意无意地道：“也许会有特殊情况呢？也许昊苍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舜华目光微凝：“他为什么那样做？被玄光毁去武脉，那难道是做给别人看的吗？” 师净寰看着他，说道：“我只是提出疑问，没有诋毁三太子的意思耶。” 舜华顿了下，摸摸师净寰的脑袋，沉声道：“我知道……” 师净寰握着他的手，不再说话，仿佛在给他传递力量。 更让师净寰疑惑的是，舜华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魔气，若非白别所为，难道…… 她不敢往下想。 而且，白别此人身上有太多谜题，白别……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后面还有其他字眼。 ——似曾相识。 …… …… “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去迷陵‘借’碎片一用便好了，反正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的。”街上车水马龙，舜华无视周围的热闹，双手交叠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风帽下那双乌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师净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是不想见玄光嘛，我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你若是惹麻烦，我会很难办的。” “惹什么麻烦？”舜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抓着她的手，“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便带你去抓那个贼吧，然后再去找玄光也不迟。” 师净寰坚持找玄光，是因为玄光与碧羽阙有约在先，擒拿盗宝贼再去换取浮世镜碎片，当下舜华的提议她不是不能接受，然而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另一点。 “不行，我们不能抓盗宝贼。”她突然一脸的严肃。 舜华停下脚步，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 师净寰看向舜华，眉头深锁，声音微微颤抖，“那名盗宝贼……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我想……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舜华默默看了师净寰一眼，忽然天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主人！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居然把我一个人留在天地居你好残忍！” 一个白色毛团自天外飞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舜华身上，电光火石之际，舜华抄起旁边杂货摊的一根红木擀面杖，面无表情动作利索用力一挥，正中毛团并将其打飞至九重霄外！ “……方才发生了什么？”发现人群有片刻的静滞，师净寰后知后觉地看向舜华，后者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将擀面杖放回原处。 “走吧，去找你的朋友。” “所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用在意。” …… 东边城门人迹罕至，出城时一路无阻，师净寰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上，模模糊糊刻着“常饶”二字。 “常饶与桃城好像不远吧？” “大概吧，也就相隔个几百里。” “几百里吗？那不是挺远的。” “我说的是估计，具体并不清楚，几百里对修者而言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大概。” “原来一刻钟能飞那么远吗？”师净寰云里雾里。 ——以上来自两位路痴的对话。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忽然舜华脸色微变，目光望向郊野方向，似觉察到了什么。 瀑布声，剑鸣。 以及二十余人御气飞行的震空声。 “前方十里处，有人在斗法。”面对师净寰疑惑的目光，舜华忽道。 师净寰好奇地问：“是谁啊？是认识的人吗？” 舜华神色有异，推着师净寰往另一个方向走，说道：“不认识。不关我们的事，离开吧。” 太可疑了……师净寰眉头一蹙，这时身上的劫火飞绫飘了起来，忽然间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师净寰眼前掠过一副景象。 那是…… “阿寰！” 师净寰朝着感应到的方向掠去。 两边景致飞速掠过，师净寰身形如风穿梭在其中，很快到了瀑布底下。白练自百丈高落下，拍打在巨石上，山谷间回荡着响亮的水声，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周围草木皆如春雨过后的湿润，师净寰屏蔽气息躲在草丛中，扒开挡住视线的杂草，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撼无比！ 为什么……她会在那里？ 水潭中央，一块冒出水面的方形巨石上，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悬立空中，天命剑闪着白芒，绕身而飞，剑者双眼无神无光，让人如临深渊！ “慕霜天！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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