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被太清道长带回了云霞山。 一路走走停停有五日左右时长,顾宸一直乖得离谱,不哭不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醒着的时候就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规划规划自己的人生,饿了就张大嘴啊一下,想嘘嘘了就嚎一嗓子,然后努力地掀襁褓,或者掀被窝。 这种固定的表达方式让太清道长感觉轻松多了,好像带个娃也不是那么难的样子?这小家伙还挺乖,根本不用给她准备尿布嘛。本来还犯愁是不是要请个奶娘上山,但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师父,你终于回来啦!师母来找过你好几趟呢,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啊,她还问你要不要养狗,”打开一座小宅的门之后,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手里还拿着扫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好像很开心,“我看那条小狗很可爱,师父我们能养吗?……咦,这个是什么东西?是礼物吗?”说着就要来戳戳这襁褓外的布包。 太清无奈地轻轻拨开男孩的手,道:“这是我外出捡到的女婴,她的家人都没了。你小心些,力气不要使那么大,这孩子还小,牙都没长呢。” “好的师父!”男孩把扫帚一扔,把之前提的问题都抛之脑后,轻轻地拨开襁褓的头部,看到一双大而澄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睫毛如同两柄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地,脸蛋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感觉一碰就碰坏了。 男孩的手止于女婴的脑袋上方,看得呆了,也不敢下手去碰,怕碰坏了,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说:“你,你好,我……” 太清被这孩子逗得一乐:“礼华,也不用这么小心啊。先进屋再说吧。” 礼华关上门,跟在师父后面挠头道:“可是她看起来好嫩啊,就像刚淋过雨的花一样,我怕我一碰或者一吹到她,她就变型了……” “哈哈……”一路上都没见有过别样脸色的太清道长终于被逗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你还要负责指导她念书修行呢,一碰就坏可怎么行?” “哦,师父,那她有名字吗?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她是不是也要姓礼啊?” “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是道号,不是名字!你也不姓礼……”太清有些无奈,这个徒弟让他带的,怎么就跟个痴儿似的呢?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名字啊。我不管,我就要姓礼!要不,我就跟着师父姓太!”礼华神情委屈,紧紧地揪着太清的道袍,倔强道,“师父就是我的父亲!” 太清叹了口气,把女婴轻放到床上,摸了摸礼华的头,说:“这个孩子跟你一样,无父无母,以后你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她才行。她叫苏辰,为师并不打算给她取道号。”太清并不想人为地去强迫或更改孩子的想法,也许这孩子未来还是要替家族寻仇,步入世俗呢? 礼华听说这个女婴同自己一样,回想起还未被师父收养前的孤苦命运,又听到师父说自己以后就是哥哥了,不知怎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小孩子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有时可能只是半句话。礼华只是觉得他终于第一次从师父口里听到了与家人相关的称呼,感觉师父承认了他,同时也为自己有了师父所承认的家人而感到开心。啊,哥哥……我终于也有家人了!我是哥哥……不是更远一层的师兄,师父说我是这个孩子的哥哥! 太清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礼华就哭了,只以为是礼华还是在为以前的事情感到伤心,脸一黑,就要准备训斥礼华心襟不广。 “师父……你放心,呜,我会好好保护妹妹的……”礼华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再次好好看了看这朵襁褓中的小花,又痴笑道,“师父饿了吧!我去给师父准备吃的!”说罢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留下了神情扭曲的太清,和全程围观状的顾宸。 太清有些头疼地看了女婴一眼,心道这孩子以后不会也莫名其妙的又哭又笑吧,啊,带孩子真难……好想回到以前闲云野鹤的日子!然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了出去,准备交代一下礼华该怎么给女婴做吃的。 顾宸看到道长那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这就已经开始嫌弃她了吗……也是了,毕竟道号也不愿给自己取一个。那为何还要领自己回来?说不定是观里缺苦工?刚刚那个小哥哥看起来就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啊…… - 太清不知道这个女婴因为自己不给她取道号就记恨上了自己,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发现这孩子似乎格外地亲近礼华,而礼华也丝毫不敢含糊地对待这个孩子,待得女婴开始长牙之后,就全权把照顾女婴的事甩给了徒弟,自己放心的闭关去了。 顾宸,哦不,现在是苏辰,自从她能走能说话之后就天天缠着礼华要念书写字,毕竟她吃过了没文化的苦,所以学习的劲头分外强烈。而礼华也从来没有跟小孩子相处过,所以也不觉得苏辰的成长过程中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等短短数周,礼华教完苏辰百家姓,三字经后一脸羞愧无地自容地看着她时,苏辰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个小哥哥也是个没文化的人啊,不行,她一定要带着小哥哥走向正路,知识才是力量! 只是令人疑惑的有一点,虽然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她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可是很多东西却惊人的相似,比如文字,比如许多经典的书籍、典故等,这让苏辰怀念的同时又深感诧异。就连孔圣人齐天大圣这样诸如此类的故事、传说,在这个世界里也赫赫有名,只是无从考究,礼华也不甚清楚。 于是他们把太清道长的书房搅了个天翻地覆。反正道长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闭关,估计他俩就算是把宅子烧了,太清也没办法。 什么?你问吃的从哪儿来? 似乎太清道长这人做了不少好事,现在由山脚的村子养着,每日都有老百姓送新鲜的蔬菜上来,逢年过节还有猪肉和鸡蛋。 这样吃吃喝喝(并没有)调皮打闹(并没有)如脱缰般的野马漫山遍野疯玩(并没有)的童年生活在苏辰快五岁时结束了。期间没有交过其他的任何小伙伴,倒是经常会有一个自称师母的美妇到宅子里找太清。 哦对了,他们留下了美妇带来的中华田园犬,他们吃什么小黄就吃什么,苏辰做的主。嗯,现在整个宅子里苏辰说了算,只要是苏辰的要求,礼华就不会拒绝,要不道长的书房也不会跟遭了贼人似的一般空荡了。 道长是谁来着?长什么样,叫啥名字?苏辰已经忘了,如果不是礼华偶尔会念叨起师父,苏辰可能压根就不会记得这个人。 远在不知名之地闭关的太清道长掐了掐日子,好像自己不小心闭关太久了,觉得应该返回云霞山给苏辰启蒙了,于是就回来了。 - “……” 太清看着面前的三“人”组,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礼华穿着被苏辰剪过一大截的太清的道袍,而苏辰穿着礼华的剪过一大截的衣服,小黄身上裹着太清当年带回来的襁褓上的布料。三只生物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好在干净。 小黄一直在冲着太清道长叫,礼华使劲逮住小黄摸它的脑袋让它不要叫了,苏辰则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神游天外的太清道长。 “衣服坏了,不够穿,哥哥的个子长得快,”其实衣服大多数是在他们去掏鸟蛋或者靠礼华的三脚猫功夫捉兔子的时候弄坏的,苏辰冷漠地交代着,“小黄是你老婆送过来的。” ……他不在的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多了条狗就不说了,他什么时候还多了个老婆?! 苏辰对这个把她领回来就不管不顾任她和哥哥自生自灭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接着道:“我们的菜田荒了,山下的人们已经连续送了四年的米菜了,你是不是该送点银子过去?” 一开始来送菜的人们只是出于对道长的感激与尊敬,但到后来,多多少少也是为了这里的两个孩子。在苏辰看来,这山下的人义务抚养了她这么久,比这道长有情有义多了。至于菜田,她拦着不让礼华去耕种,理由是读书比种菜重要,要是没有吃的,就把抄完的书卖掉。 礼华一脸愧疚地看向师父。 太清道长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就是这么照顾苏辰的?银子你们干嘛用了?” 太清走的时候准备了每人四季的衣服各三套,留了些银子,想着有礼华在,再怎么说这俩孩子也能吃饱穿暖。 谁知苏辰听到银子就炸毛了,冷笑着道:“你以为你留的那点银子够干嘛的?还不够我们买书!” 太清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像是生气了,并且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问道:“礼华,书房里不是那么多书么?” “你怎么什么事都找礼华?”苏辰几乎要让礼华放小黄咬这道长了,“是我在跟你说话!你是要挑软柿子捏吗?” “师父,徒儿知错……”礼华跪了下来,一脸的无地自容,“菜田是因我懒散没有耕种导致的,书房里的书……” “我让他卖的!”苏辰使劲去拽跪着的礼华,却拽不动,小脸终于有了怒容,“哥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他做什么?” 太清顾不得这俩孩子在闹什么,像风一样的跑进书房,随即听到书房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良久,一声哀嚎响彻了整个云霞山巅。 “啊……贫道的藏本啊!!!!!”道的藏本啊!的藏本啊!藏本啊!本啊!啊!…… 悲伤的哀嚎在山中回响,过了许久才停止。 刚刚才站起来的礼华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知道自己这是闯了大祸了。 苏辰这时心里燃起一丝愧疚,可能她把这个道长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卖掉了。不过还好她有全部抄下来,想到这里,心里仅有的一丝愧疚也荡然无存,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她想,要是这道长敢向礼华发难,大不了她就带着礼华走。 - 这年苏辰五岁,礼华十三岁,两人除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太清道长以外,便再没有别的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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