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羽回到沈府时小晗正徘徊在门口,似乎为了等她。 “你可回来了,有人来府上找你。” “谁找我?” 小晗想了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那男子的装束的确显年轻。 非羽果断回应:“我不认识什么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她想着既是她不认识的人找她,还是不见的好。 “他叫你丫头……” 转身已走几步远的非羽停在了原处,沉默许久才开口:“他可不知比我大多少岁。”恐怕他也不喜欢别人把他说得这般年轻。 丫头跟着小晗走入客房,彼时阿恒正看着案上的书卷,茶杯也见了底。 他只抬头看她一眼,继续翻着书页。 “我去倒茶,你们慢聊。”小晗大概能猜到男子是谁了,这个时候她也不便留在此处。 “你说凡人为何如此热衷于写生离死别?”他颇为不满的撂下书卷,起身走到丫头身边。 丫头抬眸,神色平静:“尘世之事,大都如此,他们写下的是回忆。” 其实阿恒宁愿她任性一些,也好过她如今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阿恒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我昨夜遇到一些事……对不起……” 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又被咽回去,想想本就是自己的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阿恒才觉着自己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 丫头扯了扯唇角,笑意释然:“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事,不能总是照顾我,况且你最终还是找到我了。”她从没有抱怨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方才出去遇见了故人,他告诉我家中发生了许多事,然后我想了很多,我觉着过些日子我必须要回去处理那些事,所以救命之恩恐怕要日后再报。” 你能干什么,你不过一千岁的年纪能阻止多少阴谋,你知不知道我救你就是让你好好活着,不是让你回去送死? 阿恒看着她的眼底似有隐忍,咽下喉中酸涩,最终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沉声:“跟我回谷先把伤养好。”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言下之意便是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可我不愿与你回去了。 阿恒试图从她眼底看出异色,可事实上她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阿恒也看不透她的想法,只觉着自己对她这么好,也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 “好……”他将握在手心的玉佩放入丫头手中,玉佩上的红绳已被小晗编织好,“记着把它带在身边。” 阿恒不曾想到自己初识情爱便备受挫折,这滋味果真不好受,还是谷中岁月美好。 “日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去找我喝几杯,我一直在那里。”阿恒不甘心的多看几眼丫头。 “嗯。”一如既往干净利落的回答。 “告辞……”圆润的指甲嵌入手心已没有痛觉。 “告辞。” 阿恒在身边经过时,丫头没有回身看他,其实倘若她能叫住阿恒哪怕只是对他关照几句,阿恒觉着自己一定会借顾北找各种理由留在沈府,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安静的仿佛只是陌路人的擦肩。 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丫头才敢拾起桌上方才阿恒翻得书页阅读,心底竟有百般滋味。 “结局固然不好,可毕竟是故事的开头就注定的,世人就算想多添几笔也无从下手。”她不由自主的感慨,“阿恒,但愿你日后经历的都是最美好的事,与那个你喜欢的姑娘度过余生,我就不去打扰了,省的人家误会。”她始终是记住了那位笑容明媚的姑娘,那种笑颜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的。 小晗总劝她喜欢谁就好好追求,其实不是她不敢把喜欢的话说出口,只是阿恒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再如何表现得深情都显得多余了,其实她渐渐的已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份,族中之事却开始让她沉重不堪,叫她无法选择安逸的生活留在阿恒身边,哪怕只是一天。 丫头很庆幸自己在这样好的年纪里遇见了阿恒,没有错过,没有不甘,无法忘记,也无法触及最深处,即使到后来,风沙过后,任所有的事都与风花雪月无关。 与此同时,北北正坐在后花园的石桌边独自品茶,秋景到底是没什么好欣赏的,多看几眼只会徒增伤感,北北轻叹一声,拾起落在桌上的树叶仔细观看,另一只手指尖有节奏的敲打桌面。 他想起沈小姐眼含泪水的容颜,她并非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可确实无法从脑海中抹掉了,不论是她惊喜的神情,还是不舍的小动作,都是极其真诚的。 北北开始觉着是不是有人与他长相神似了。 “做了些点心,你会喜欢的。”小晗端来一盘梅花酥,坐在北北身边。 北北看着盘中形色具佳的糕点,果真勾起了腹中馋虫,他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糕点的清香一下子在口中蔓延开来,是他喜欢的口味:“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喜欢?” 小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我师父的口味,我师父喜甜怕苦,从前每次为他熬药都要准备许多蜜饯。” “沈小姐真是……好手艺。”巧了,他也是个喜甜怕苦的口味。 “爹爹也夸我厨艺极好,其实我也是专门找厨子学了的。小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师父那儿习武,可我师父着实没有做饭的天赋,所以我一早便会命人将我和师父三餐的饭菜都备好,冷了热一热便能吃,后来年纪大了便觉着麻烦,想着不如自己学着做饭菜给师父吃,也算孝敬孝敬师父了。”关于喜欢,她只字未提。 北北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望向那萧瑟的枯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性格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沈小姐,讲一讲你与你师父吧。” 久违了许久的画面逐渐拼接,那是她无法抛弃的温存岁月:“我四岁的时候体弱多病,有位大夫告诉我爹爹唯一的良方便是习武锻炼身子,他还向我爹爹推荐了一位隐世高人,就是我师父,师父住在一处村庄里,我一直跟随他学武,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再也没有找到过他,甚至连辞别的书信都不曾见过。” “沈小姐这么说,你师父也有好大年纪了吧。”事到如今北北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我师父是有好大年纪了,可他说他是那九重天上的神仙,很多年后才会老去,所以有时候我时常在想,若我等到老了后才能寻到他,那他是否还认得出当初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小晗看着北北,是难得的温柔。 也难怪遇到神魔之事她都显得习以为常了,她也是亲眼见过师父收服妖怪的人。 “会认出的,毕竟是陪伴他十几载的人。”北北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眼神闪烁,顿了顿继续道,“你师父把他的身份告诉了你,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小晗不敢去想。 他是想告诉你,不论他对你有多好,不论你陪他多久,你都是他的徒弟,也只能是徒弟,进一步便违背了伦常,况且凡人和神仙也难以修成正果,所以小姑娘,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你师父,只是回头还来得及,北北想。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他小心翼翼的将许多话藏在心里,饮完了杯中茶水。 那时小晗无法看透北北的想法,只一心一意想着多看他几眼,生怕北北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去了她去不了的地方。 阿恒来找北北的步子有些沉重,园中凄清之景又显得荒凉几分。 “沈小姐可以考虑在这园中种几株万年青。” 阿恒的声音忽而出现在耳边,北北回身看了看他,没有看见他身边的人。 北北起身走到他跟前:“如何?” “她说她伤好的差不多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们走吧。”似乎自从有了心上人后,这是他难得回到昔日清冷的一次,倒不是北北希望的样子。 北北故作不舍:“别啊,再去与你丫头说几句,我可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她看上去并不愿与我多说什么,你想见她,日后总有机会。”他迈开步伐,如今只想回去好好喝几杯,仔细考虑自己究竟要的是怎么样的故事发展。 他分明听过那么多戏文,依旧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 北北见他极为认真,看样子是被伤到了,便没有再言语,沉默的回头看一眼站在石桌边的小姑娘。 “师父……”纵有千万不舍,她依旧没有理由留住他。 “你师父会回来的。”北北转身,徒留凉薄的背影,在小晗眼里那般决绝。 从前时常会听师父讲着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里面的故事结局大都美好,后来才清楚都是师父自己改过的,世间哪有那么多幸好,有人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只可惜,有些故事太美好,不适合结局,道理小晗都懂。 方才北北问的问题答案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她更愿意假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阿恒和北北离开时已是日暮西沉,小晗收拾好心情吩咐厨房为爹爹做几个小菜后便拉着丫头去集市闲逛了。 今日集市不如朝圣节热闹,夜幕将至,喧嚣的人群逐渐被清冷的长街取代,寒风骤起,吹开卖酒家萧萧的旗帜,远处似有鹧鸪声,由远及近,叫得人心难安。 小晗紧了紧衣襟:“你始终没有将喜欢说出口?” “放在心上,未必要说出口。”丫头看着青石板路上暗暗的影子,一直是看得很开的模样。 “可是你不跟他说清楚,又如何知道你们没有可能在一起?”她听过太多不得人意的故事,其中大多由于男主与女主的误会,她不希望丫头与阿恒成为其中的一个。 丫头扯着唇角,笑得牵强:“小晗,听过‘神魔殊途’这个词吗?阿恒他就是一名天神,而且曾经屠戮了半个魔族,倘若哪一日他知晓我的身份,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如何对我,况且族中有许多事都等着我去处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尘世情爱。” 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多年来一直站在青石小巷的尽头,不论风霜寒暑,都对客人笑脸相迎。 小晗为丫头和自己各买了一串,正好买完了最后两串。 “这些当真是你最在意的?” “你知道我不会说话,也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感情,许多话都无法清楚的表达出来。”丫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意识一度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时与阿恒并肩走在闹市时的情景,“最重要的是,他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有理由总想着让他为我做饭缝衣。” “他若愿意为你做饭缝衣,心里真的会没有你吗?毕竟他与你相识不长,不是你惺惺念念很多年的人。”是啊,那个陪了你很多年也只是教你习武为你疗伤的人,才是不愿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他连道别的话都不肯与你多说,到头来,还狠心的把所有回忆都抛弃。 小晗的话始终没能点醒丫头,看着丫头默默吃糖葫芦的模样,小晗也只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更多的话都被淹没在晚风中,传不到有心人耳中。 红门殿 逢源成功带回来了浮沉盏,孟槐自是欣慰异常,拿着那烛火鲜红的灯盏仔细观赏。 “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灭了它。”孟槐将它放在案上,微风吹起珠帘,却不见烛火摇晃半分。 逢源俯首:“启禀副殿主,逢源在盗浮沉盏时遇见了殿主,她说她很快就会回到红门殿。” “她可知你去做什么?” “属下只说是为了寻她,她也信以为真。” 孟槐冷哼一声:“料她也猜不到我的计划,不过她若真的回来了,族中多人必定会听她的命令,复活离朱恐难以成功。”他伸手缓缓向浮沉盏施展熄灭之术,继续道:“你与饮原带一群魔兵下山对付非羽,就算不能杀了她,也要拖延她回来的时间,直到我复活离朱。” “遵命。” 逢源退下许久后,孟槐才收回法力,一时拿这一豆执着的烛火毫无办法。 醒世是族中年纪最大的老者,有人说活得越久,见得世面便越多,大概醒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活了七万年的人,比离朱活着时的年岁还要多一万年,眼中世界不亚于那些从远古活到现在的天神。 虽说醒世也已过上了不问世事的日子,不过族中有什么事,那些元首大都是愿意讨教他的。 “当年蚩尤用了数万个仙灵妖灵铸造了如此逆天改命的神器,不过其中怨煞之气勇猛异常,难以被点燃,因此才需要上古神灵的魂灵来镇压这些怨煞之气,这就是所谓的祭浮沉盏,所以要想熄灭烛火,需先毁灭其中用来镇压的魂灵。”醒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迎接红门殿副殿主。 孟槐急切道:“那要如何毁灭?” “谯明山上有一座能屠魔诛仙的洞,叫做苍芜洞,洞内有屠魔门和诛仙门两道门,诛仙门内有诛仙阵,屠魔门内有妖魔路,副殿主可以借助诛仙门内的诛仙阵来毁了其中的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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