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里，打开酸奶，给自己灌了一口，浓厚粘稠的口感顺着喉咙而下，真的是又冷又涩。 秦易程眼下是十分想要开车回大宅问问自己的母亲，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去找方瑶，为什么要强行让他们分开。 可是他不能。 他现在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毛躁的小子了，他不仅要为自己想，还要为方瑶，为他们的以后想。 他把车开回到自己公寓，时间也才刚刚过九点，可是公寓里黑暗冷清得仿佛很长时间不曾有人居住过，此时此刻的秦易程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黑洞中，周围是晦涩的气味、令人窒息的安静，而他身边，没有方瑶。 他没有开灯，任凭自己的眼睛慢慢适应黑暗，这房子是他回国后自己买的，但是他没有带外人来过这里，即使是家里看中的蒋欣怡，秦易程也没有带她来过。 秦易程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执念，他觉得这会是以后他和方瑶的家，所以在带方瑶来这里之前，他不会带别人来这间屋子。 而且，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会选择买这间房子的原因。 两百多平的复式，五室三卫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书房，一间客房，一间……那个时候他刚回国，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找到方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方瑶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可是那个时候，他相信他最后能和方瑶在一起。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他找到了方瑶，知道了方瑶离开的真正原因，但是他却不敢肯定他最后是否还能和方瑶在一起。 倒不是秦易程不敢和家里争取，而是他不敢面对方瑶，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年的离开会给方瑶带来或多或少的痛苦，但是不曾想，这中间居然加了他母亲的因素，这也直接导致了方瑶最深刻的痛苦。 怪不得，这些年她会这样恨他。 秦易程全身上下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而这种无力感是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在重遇方瑶却被她刻意忽视时不曾有过，在除夕前夜被她拒绝时不曾有过，在秦氏被她甩开时也不曾有过，甚至是在四年前听到她说分手时，也不是像现在这般的无力。 他在大学时就知道方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虽然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样子，但是那些该争取的或者是应该是她的，她都不会放弃，并且都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获得回报。 秦易程记得，他和方瑶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是学校晚会的彩排，方瑶因为裙子太长，高跟鞋又太高，在下台阶的时候就绊到了，是他托住了她，虽然如此，但是方瑶的脚还是崴到了，而且还有点厉害。 这种情况下是完全可以不参加演出，重新找别人的，但是她没有，而是自己一个人坚持了下来，从彩排到联排再到正式演出，每一次她都没有落下。 当时也正是这种不服输的韧性吸引了秦易程，俩人最后在一起了。周围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对他说：方瑶这个妹子好是好，不过有的时候太好强了，跟你不合适。 不合适？秦易程不这么想。 因为，小猫再厉害，也终究是一只小猫。 他想把她带回家，好好养着。 可是那时候的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两只属性相似的猫如果处于同一屋檐下，是会打起来的。 让人郁闷的是，两只属性相似的猫，一个是他老妈，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 更让人郁闷的是，秦先生在四年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秦先生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样就能对症下药了。 …… 方瑶拎着手里的购物袋，坐了公车，再转地铁，最后步行到学校，这一路上她的脑袋里好像被人强行塞入了许多东西，堵得她呼吸不畅，眼泪一会儿就积满在眼眶里，抬手擦掉，又积满，再抬手擦去，最后眼泪越擦越多，方瑶索性不擦了。 只是，这样的她走在路上，总会让人误会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因为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于五个人问过她怎么了。 所以当她带着两个肿成桃核的眼睛回到宿舍时，成功地引起了宁雨秋的注意。 “老天，你眼睛怎么了啊，哭了？” “她们人呢？” “筱媛在家，顾希约会去了。你过来坐下，你怎么了啊？”宁雨秋边说便把方瑶拉过来坐在身边的椅子上。 方瑶从来都是大大方方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居然坐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轻微哽咽。 宁雨秋有点凌乱：“到底……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方瑶。” 方瑶吸了吸鼻子：“宁宁，我想和你说件事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再不说出来，我快憋死了！” “好好好，你别着急啊，我听着呢。”宁雨秋抬手轻轻拍方瑶的背。 “你记得秦易程吗？” “嗯，你们怎么了？” “我和他……” 方瑶把她和秦易程之间的事情大致和宁雨秋说了一遍。几年的事情，花了一个不到的时间就讲完了，方瑶不免心生唏嘘。 “所以……你和秦易程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啊？”宁雨秋显然对这样一件事还没有完全接受。之前她们也只是猜测方瑶和秦易程之间有些什么，或许之前的度假山庄是一切的开始，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在大学时期就是一对儿。 “嗯……”方瑶垂着眼，淡淡地回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虽然困惑，但是宁雨秋也听出了个大概，方瑶是在纠结她和秦易程之间的这段感情该不该继续下去。 “不，我想我不会和他再继续下去了。” 方瑶扣着外套上的纽扣，声音低低地说。 “什么叫不继续了？” “宁宁，不继续的意思就是我和他不可能了，我决定放弃了。” “不可能了？就因为他妈妈对你说的话？”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吧，我和他之间，差距太大了……” “差距大？方瑶，就算他秦易程家世如何辉煌，但你也不是灰姑娘啊，且不说你家条件不差，你自己也是一身才艺吧，学术论文也拿过那么多次奖，你哪里差了？” “不够的，这些……不够……” 方瑶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她觉得自己今天流的泪比今年一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宁雨秋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握着方瑶的手腕，说：“方瑶，感情呢，首先真的是两个人的事，虽然也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但是，如果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不站在统一战线，又要怎么克服外界的挑战呢？你喜欢秦易程，可是你没有选择和秦易程共同面对，而是把你自己的情绪，你自己的不满全部撒给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呢？我们之前和他遇到过几次，我们都看出来他对你的不同，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你老是说筱媛对待徐辰轩的感情不够勇敢，可是方瑶，你又何尝不是呢？ “作为朋友，我不会劝你要去和秦易程复合，因为这始终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对待感情，一定一定要直面自己的心，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怎样选择才会快乐，怎样做……才不会……有遗憾。” 宁雨秋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那段还未开始就已经被宣判结束的“初恋”，有些难受。方瑶估计她也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反握住宁雨秋的手：“宁宁，我……” “方瑶，你听我说完……你刚刚说你决定放弃了，可是我问你，在他离开的那四年，你都没有选择放弃，为什么现在他回来了，而且还要和你继续在一起了，你却要选择放弃？方瑶，你是真的不要他了吗？” 宿舍里很安静，方瑶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早上在秦氏，遇见了秦易程和蒋欣怡，说实话，他们一起走进秦氏的画面给方瑶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在很多年后，方瑶每次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脏扯着疼。 后来秦易程突然出现在宿舍楼下，他被她带着去吃晚饭，她和他摊牌，说自己不想继续下去，接着就是秦易程生气摔门而去，自己一个人在包间里哭得溃不成军。 方瑶想着这似乎还是他回国后，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用了这么重的语气。 然后她自己逛了超市，她其实知道秦易程跟着自己进了超市，放置酸奶的冷藏柜里面是一整面镜子，她在镜子里面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货架旁的他…… 最后就是她放下酸奶，匆匆结账，落荒而逃。 宁雨秋说的那句话还在她的脑子里回想着：“方瑶，你是真的不要他了吗？” 她当然不舍得。他那么优秀，对自己那么好，她怎么舍得不要他，可是她又有什么能力去要他…… 方瑶今天哭了很久，现在眼睛干涩的厉害，因为躺着睡觉的缘故，鼻子也不通，她翻了个身，听到宁雨秋的声音传来：“方瑶，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非常不容易，所以该抓住的时候，一定不要放弃，你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对方真的不在你面前了，才……后悔。那样真的太不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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