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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窄的小巷子,巷子两边是高高的、深灰色的水泥墙,墙面斑斑驳驳。巷子的地上铺着石板,路面凹凸不平,路的一侧有条水槽,从屋顶垂下的黑色下水管,不时有污水流入其中。一切都给人以破败、陈旧的感觉,我的家就在这小巷中。从我记事起,我就住在这儿。  一扇白天总是半开着的漆黑色古老木门,推动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门的右上角有个写着77的牌子,蓝底白字很是醒目,与这古旧的大门显的那么的不和谐。这是一幢老式的上海民房,黑黢黢的门洞里住着四户人家。  正对大门的是个小单间,我想这原本该是这幢房子的门房间吧,现在住着独居的周婆婆,听说她的女儿嫁去了重庆。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左边这第二间屋就是我的家。这间应该是这幢房子的堂屋,是一间空间很高的大房间,还连着一个天井。沿着走廊往里走,越往里光线越昏暗,这里白天仅靠半开的大门和走廊上已被堆积的物品遮挡了一半的一扇窗户透进的微弱光线照明。在走廊的右手边是两个单间,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的老父亲。走廊的尽头是公共厨房,厨房间的左边有一坡木制楼梯,踩着“吱吱嘎嘎”的楼梯上楼,就到了这幢房子的阳台。阳台边上有一套两居室的套间,平时里面似乎没有人住,偶尔的会遇到一位老爷爷进出那房间。那位爷爷胸前总挂着一副金边眼镜,要看东西时就会戴上,感觉很有学问。  我记事很晚,对童年的所有记忆,仿佛是从五、六岁开始的……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样子,我是跟着阿婆长大的。阿婆房间柜子上的玻璃板下有一张老照片,阿婆说站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就是我的爸爸,她告诉我爸爸得心脏病死了。可我的妈妈在哪儿?我不知道,阿婆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阿婆和一个生病的姑姑生活在一起,家里的气氛和这座阴森的老宅,都让我感觉压抑和恐惧。  “阿婆,我回来了!”  放学回家我挑起门上挂着的布帘,看见姑姑依旧坐在客厅那张对着门摆放的藤椅上。也许是听见了动静,她幽幽的抬眼看了看我,又呆呆的垂了下来。我听阿婆同人聊天时说,姑姑是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大病,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变成这个样子的。现在她的生活起居都需要阿婆照顾。阿婆对姑姑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还总是喜欢在人前夸赞姑姑没有得病时是如何的聪明伶俐。  换上拖鞋进门,我在天井里看见了正在捡菜的阿婆,她没有抬头,自顾自的忙着手头儿上的活儿。阿婆很瘦,但精力十分旺盛,我总感觉她一天到晚都在忙。很多时候,真的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阿婆做事很讲究,蒸饭一定要提前一个小时淘米,等米沥干后,再把它泡半个小时,她说这样做出的饭才好吃。家里不能有灰,连八仙桌上雕花的缝隙,她都会用筷子裹上抹布,一点一点的擦干净。阿婆对自己的形象也很讲究,什么衣服搭什么围巾好看,什么颜色穿着比较衬皮肤。她还总是把那本已花白的头发染的乌黑,烫成小卷,梳理的十分精致。看的出,阿婆年轻时应该很漂亮。  我边同阿婆打招呼,边走向了通往阁楼的木梯。  先来参观一下我的家吧,一间连着四方天井的大房子。大大的堂屋,被木栏杆隔成了两个小间,栏杆上挂着一块淡绿色的绸布帘子。栏杆里侧是阿婆和姑姑的卧室,一张朱红色木头靠板的双人床,沿着栏杆摆放着,床的另一侧是一个盖着白色针织巾的床头柜,床头柜的玻璃板上面放着一盏浅黄色灯罩的台灯。床尾处有一排黑褐色的矮柜,矮柜上面同样盖着白色的针织巾,压着玻璃板。这的玻璃下面压放着一些老照片,爸爸的那张照片就在这儿。矮柜的上面挂着一张阿婆和姑姑的合影,那时的阿婆还很年轻,姑姑也没有生病。外间是客厅,进门的左手边,挨着与天井的隔门靠放着碗厨和一张雕花的八仙桌,右手边是一个带着镜子的五斗厨。五斗厨的对面木栏杆边斜放着一个三开门衣柜,衣柜旁摞着两口黑色的大木箱,木箱上有一台用暗红色的金丝绒电视机罩儿罩着的旧彩电。我很喜欢看动画片,可从来不敢动那个电视机罩。黑色大木箱的旁边是一组盖着红布的三人沙发,沙发的前面摆放着那张姑姑的专座——藤圈椅。沙发的另一边,靠近天井的角落处,有一台单开门的电冰箱。我住的阁楼,搭建在阿婆和姑姑卧室的上方,窄窄的楼梯,隐藏在衣柜的后面。  天井被一排上面带有玻璃窗的朱红色木门与正屋隔开,这里也是改建过的,在它正对面靠墙的位置,用砖头和水泥砌了两个自来水的水槽,右边隔了一个小间做马桶间。马桶间的墙壁上钉了许多隔板,上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天井左边墙上有个窗户,窗户的里面是周婆婆的家。窗下墙角搭了个矮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锅具和一些坛坛罐罐,还有用马甲袋包裹着的什么东西塞在了最下层。从天井向上望,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就如那只被困井底的青蛙。  爬上阁楼,我打开了钉在床头墙上的白炽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阁楼的角角落落。阁楼的一边,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放的是些旧衣服、旧物件,反正应该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这另一边,就是我的小天地了。一张小木床靠着墙壁横放在墙角,床边用木板搭了个小台子,那就是我的书桌了。台子是靠着一扇小窗搭放的,由于窗外是走廊,就算是大白天也没有什么亮光透进来。阁楼的栏杆上用铁丝拉了一块淡绿底色,深绿花纹的布帘。  “朵朵,吃饭了,一天呆在阁楼上做什么啦!”是阿婆在叫我。  “来了!”我一边答应,一边爬下了阁楼。  今天的晚饭有我最爱吃的茄饼夹肉,在端菜时我悄悄的闻了一下,好香呀!  每次吃饭阿婆都是先喂姑姑吃好了她自己才吃。一上桌,阿婆把那盘茄饼夹肉端到了自己的面前,顺手就把昨天吃剩的炒豆腐干推到了我这边。  “你是小孩子,将来享福的日子还长,姑姑是病人,要吃好点。”她边喂姑姑吃着茄饼夹肉边说道。  我眼馋的盯着那盘茄饼夹肉,刨着自己碗里的饭,心里委屈的想,如果是爸爸、妈妈也会这样说吗?  我总感觉阿婆同姑姑是一家人,而我不是。有好吃的阿婆会藏起来,偷偷的喂给姑姑吃。生病的姑姑一天到晚呆坐在家都可以有新衣服穿,而我却只能穿别人送给阿婆的旧衣服。阿婆只喜欢这个生病的姑姑,根本就不喜欢我。  也许是我这奇怪的家庭环境,让我比同龄的孩子更敏感。我没有朋友,也不愿意去结交朋友,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也不想让人知道,家里有个生病的傻姑姑。我害怕别人的嘲笑亦或是同情的目光。每天放学回家,我只爱一个人躲在阁楼上,我唯一的玩伴,是个戴着红围巾的棕色小熊。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感觉中……那应该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  阿婆同我想的不一样,她喜欢对别人诉说她的不幸,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社区居委,每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一个老人照顾着残疾的女儿,还要抚养年幼的孙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时常会梦到一个女孩儿,她似乎同我长的一样。在梦里,她快乐的同妈妈一起嬉戏,有时她们在草地上放风筝,有时她们在小树林里采野花……也许是我太想妈妈了吧!奇怪的是,我始终看不到那妈妈的样子。每次从梦里醒来,我总是怔怔的望着阁楼上的那块布帘发呆。我发现只要我静静的望着那块布帘,布帘上深绿色的花纹就会慢慢的旋转起来,最后扭曲成一个怪物的模样。我感觉很害怕,但我又喜欢望着那布帘看着它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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