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一世的马文才最讨厌的是什么,那肯定是事情不按他“预计”的发展。 已经习惯了步步为营的他,只要一遇见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心中就会莫名生出烦躁之气。 比如说当年突然要给他起名“马人才”的可笑中正; 比如说天子突然下的,差点打乱他求学计划的“门生诏”; 还有现在,明明对着身姿挺拔卓尔不群的自己却喊出那个寒门庶人名字的祝英台。 原来在没见到他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梁山伯?! 原来她出乎意料的热情和体贴的寒暄,都是为了那个梁山伯?! 原来她从一开始期待的,就是那个梁山伯! 刹那间,前世遭受到的种种侮辱似乎像是一只怪兽般撕裂了他所有“温润如玉”的伪装,要将他内心中最为不甘和血腥的一面都拉扯出来,要让他狰狞着在祝英台面前露出他的暴虐。 想掐死她! 想用刀捅死这对狗男女! 想问问她,自己是哪里不如那个庶人,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无情地羞辱他和他的亲人! 仅仅是控制住内心的这只猛兽,就让马文才生生咬牙切齿到口中几乎尝到腥甜的地步。 而表现在面前的祝英台眼里,只不过是这未来室友突然不笑了,耳边也多了一些奇怪的嘎吱嘎吱声而已。 但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让她毫不犹豫地“先发制人”。 “那个,兄台,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难道其实你是个坏人? 有听不得别人说你好的怪癖? 马文才深深吸了口气,才忍住出口伤人的冲动,似是不知所措地开口:“梁山伯?在下吴兴马文才,扶风郡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家父吴兴太守马骅,家祖东海太守马钧。” 啥? 马马马马马马啥? 听到面前的少年在说什么,祝英台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迪斯尼动画中唱着“你不能不知道我”的纨绔子弟,眼前一黑,差点没厥了过去。 说好的纨绔子弟呢? 说好的欺男霸女呢? 弄个皮相这么好性子这么和善的少年你好意说他是马文才? 想起那些抬着箱笼行礼膀大腰圆的“家人”,再想着他一身绢丝儒衫的打扮,她是被“先入为主”坑的多惨,才脑子坏掉了没意识到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寒门书生? 被“马文才”三个字惊吓到几乎失魂落魄的祝英台张大了嘴巴傻子一般站在那里,似乎已经被这样无礼的“误会”弄的尴尬不已。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惊讶的祝英台,马文才心里的不快稍微褪去了一点。 总算不是他一个人被意外引得方寸大乱。 不过“睁着眼睛说瞎话”已经是祝英台曾在的世界里,大部分人都会的一种生存本领,在最初的尴尬和意外过去之后,祝英台居然还能维持着干笑僵硬地将祸水东引: “呵呵呵呵,这学监之前来和我们说的同舍明明是叫梁山伯的,没想到来的居然不是那个梁山伯。是我认错了,抱歉抱歉,万分抱歉……兄台原来是吴兴马文才?久仰大名,阿不幸会幸会,在下上虞祝英台,家父,那个没仕官……,家祖,那个……好像也没仕官?” 到后来,祝英台已经语无伦次到自己都有些尴尬地接不下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一旁的半夏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她确信学监来的时候什么人名字都没说,不过她毕竟刚刚差点乱插嘴给主人惹了祸,此时虽然满头雾水却依旧紧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听到祝英台胡言乱语的解释,面前的“纨绔少年”马文才却像是释然了什么一般,又重新露出了笑意。 刹那间,犹如乌云散去,阳光灿烂,刚刚莫名升起的压抑和不安也烟消云散,面前这少年重新升起的那份快意似乎能够感染到身边的人,不但是马家跟来的仆役们都暗暗松了口气,就连差点造成事故的“事主”祝英台都从那份尴尬中解脱了,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是学监通报错了姓名,既然是误会一场,自然不怪祝兄。” 马文才自然没想到祝英台只是随便瞎掰,毕竟他也和祝英台一样,被“先入为主”了。 一想到自己“提前捞人”直接破坏了“宿命的相遇”,马文才心中便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意,再看祝英台似乎也没那么尴尬不安了,表情越发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 “不过如此一来,这让祝兄误会的梁山伯是何许人也,倒让在下好奇的很。若有机会,在下想好好认识认识。” 在他面前,那凡夫俗子必定被衬的犹如蝼蚁一般! 只希望他这未来的娘子不要眼瘸。 马文才笑的高深莫测,原本应该让人生出警惕之心,可不知为何,祝英台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她似乎看到了眼前挺拔的少年捏着同窗梁山伯的下巴,邪魅地说着“很好,你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的场景。 这浓浓的霸道总裁风是什么鬼? 马文才不应该是被祝英台吸引吗?为什么会想要认识梁山伯? 难道她走错了片场,其实这里不是纯情梁祝,而是天下大同的世界观?! 祝英台兴奋的几乎战栗起来。 这不符合常理的画风,实在是…… 太好了! *** 既然之前是误会一场,马文才和祝英台也很容易就过了“自我介绍”的过场,先来两天的祝英台甚至自来熟的履行起“好舍友”的义务,帮着马文才熟悉这间甲等的学舍和附属的设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会稽学馆的学舍再怎么好也不会比这些士族学子家中的条件更好,所谓甲等,不过是地方大一点,案几大一点,屋子里有屏风,屋外有单独的厕房浴房而已。 要说和乙等相差最大的,就是有几间供仆人居住的杂房,让这些公子哥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显然绝不可能,仆人便是必备的“伴读”,他们住的学舍有三间杂房,祝英台的随从只有两人,马文才思忖了一会儿,留下身边疾风、细雨、惊雷、追电四个小厮,让其他人在屋外等候。 剩下来的时间,祝英台便叹为观止的看着马文才如何“登堂入室”,有条不紊地指挥四个小厮将箱笼里的物品一件件分门别类的取出来摆好,其办事效率,直逼大观园里的琏二奶奶,简直一副大家主母的做派。 只是当祝英台看到那个叫追电的小孩将马文才的丝被和枕头并排就放在自己的铺盖旁边时,即便知道这个时代没有床,更没有什么上下铺,还是忍不住脸皮子抽了抽。 这榻榻米上排成排的画面感让她无法抑制地联想到新婚妻子.avi或浴场情人.avi什么的,这时代就连真正的夫妻晚上都是分房睡的,能够抵足而眠的只有至交好友和手足兄弟。 梁祝能够日久生情,肯定离不开这些私房夜话的魔力。 抵足而眠啥的…… 祝英台使劲甩了甩头,将那些浴服丽人从脑袋里甩了出去,再看半夏一副眼泪都要下来的样子,忍住有些头痛。 你别哭啊! 你家主子我都要哭了! 马文才自然不知道祝英台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他挺直着脊背看似自然的在指挥小厮布置自己的东西,其实只要和他相熟一点的人都能感觉的出那背也实在绷得太紧了一点。 莫说祝英台紧张,从未近过女色的马文才也紧张。 他家家风甚严,从小到大母亲在他身边就没放过女仆,后来十五岁入国子学,接触的都是灼然士族,等闲女子也看不上眼,一直都是童子。 等到了要娶妻的时候,偏偏…… 至死,他都没有怎么接触过女人,而唯一他看在眼里的女人,却让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对于“女人”这种随便的东西,他已经生出了厌恶之心。 看着祝英台使劲地甩了甩头,似乎害怕极了,马文才的紧张才稍稍减轻了一点点。 这才对,如果她连和自己同室而眠都毫无顾忌,那他倒真想问问看祝家庄的庄主是如何培养出如此“不拘小节”的女儿的。 羞惭吧,挣扎吧…… 马文才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纠结?! “文才兄,文才兄?” 马文才正在出神,祝英台一声呼唤猛然让他的思绪抽回。他定了定神,扭过头露出疑问的表情。 只见祝英台微微睁大了眼睛,指着被分为一二三层按相同颜色、相同布料、相同形制放的犹如展示品一般的衣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东西一般犹豫着开口:“文才兄平时里归类东西都是这样的?” 她一边问,眼神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右手边自己的柜子看去。 她好像只分了外衣内衣,因为只带了秋衣,也没分什么厚重颜色之类,全部放在一起…… 马文才的余光也随着祝英台的眼神向右看去,心中有些愉悦。 她还记得自己是女人,进屋子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放在右边,将左位的床铺和柜橱用具都空了出来,在这一点上,很是懂礼。 主人在左,妇人在右,想到这层含义,即便知道祝英台也许对每个“同舍”都是这样的,马文才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我习惯将东西按类别、轻重、用途放好,以便下次取用时方便。” 她还懂得尊重他的习惯,体贴的超过了不少女人。 除了有些眼瘸看上庶人以外,倒还是不错。 祝英台见马文才果真点头承认,再见到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颈项上微微露出的那一截雪白平整的中衣衣领,忍不住呐呐道:“天啊,你,你是几月生的?” 马文才一怔。 这也未免太快了。 才刚刚住下,就要合生辰八字吗? 马文才被祝英台的“大胆”惹得有些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在下生于流火之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阴历的七月,大多是阳历的八月底到十月初之间。 祝英台吞了口唾沫,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凄惨的“同居”未来。 他喵的,这马文才十有八九是个处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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