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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  大乔夫人听完顾邵的要求,气得眼泪簌簌往下掉:“你们顾家欺人太甚!我家好儿虽说是庶女,但好歹也是个县主,大婚当日就要跟别得女人一起抬进门,你们是看妾夫婿早亡,要逼死妾啊!”  孙绍站在大乔身边连忙安慰道:“阿姆莫急,今日倒要看看这顾家有什么资本敢乱这纲常!”  一边坐着的周循是孙权钦定的指婚人,不好偏帮哪一方,只好蹙了眉劝道:“姨母顾老莫为些不可能的事乱了阵脚,如今宾客云集,想临时改章程也不可能,顾兄是个明事理的,断不会强人所难,待我去找顾兄商量明白。”  周胤被周循拉过来听这些,觉得无聊透了,反正虱子不在自个儿身上不觉得痒,站在一边自顾自吹刘海玩。  顾家老爹顾雍乃东吴尚书令,为人严厉古板,却对这个独子束手无策。本没想说出顾邵的要求,哪知被自己夫人说漏了嘴,大乔夫人听了便哭了起来,顾雍被一屋子女人吵的头都大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桓太妃莫要焦心,逆子有愧桓王府,我这就去把他捆来!”说罢就提了家法要带着人去顾邵的住处。身后顾夫人哭哑了嗓:“老爷,邵儿前几日你打的伤还没好,如何受得住你再用家法,恐怕人打坏也上不得堂了,让宾客也不好相看!”  “慈母多败儿!”顾雍气的眼前冒黑影的档口,一个小斯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道:“不好了,郡主提着刀进了昙风阁!”昙风阁乃是顾雍给宝贝儿子建的阁子,可以说荟萃了各江东园林巨匠的巧思。顾雍虽为人刻板,但是论风雅,可是江东首屈一指。  顾邵传承了顾家雅静端方的风骨,又因尚未入仕,不曾像自家老爷子般古板,活的跳脱放达,常常在昙风楼清宴雅士。可以说顾邵的举止已然是东吴的时尚风向标了。  顾雍到底是宝贝儿子的,听到此消息,眼睛都直了,谁不知道江东女骠骑的蛮横?万一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顾家长房一门可就断后了。  赶紧赶着小斯往外走,一时间里里外外,吵吵嚷嚷,人群似潮水般纷纷涌着向昙风阁而去。  陆逊先人一步来到昙风阁,却见孙茹坐在顾雍的席上,理着衣袍,扶着云鬓唤他:“伯言快来帮我把这只钗重新插、回去!这发髻太不禁动弹了,一下子就散了一绺。”  陆逊一脸迷茫地行至她身后,给她一边理头发一边问:“孝则人呢?郡主没找到?”  孙茹朝上面努了努嘴:“上去换吉服了。”  陆逊从她手里接了簪子又问:“他同意拜堂了?郡主怎么说动的?”  孙茹折面朝他狡黠一笑:“不过就是给他讲了讲他不娶孙好的后果。”顿了顿,她环顾屋里四周,墙上挂着汉宫瑶琴,案上摆着名家曲谱,案是琉璃案,香是龙脑香……好一副世家子弟的做派。  孙茹的笑意味深长起来,仰着头在心里叹道:这就是世家,世家啊……难怪叔父一门心思要对这几家动手……尾大不掉,自是他理政的最大障碍。  陆逊似乎接受到了她眼里的一丝轻蔑,正要细问,顾老前呼后拥地进来,一泡老泪涌在眼眶里,为儿子,也为顾家。  刚要张口就被孙茹制止了,她知道顾老张嘴要问什么:“人好着呢,在上面换衣服呢。”  一群人又乌央乌央地涌上了楼。  陆逊为孙茹理好了那绺发孙茹站起身来唤陆逊:“伯言……”  “嗯?”陆逊扬起脸来看她,这个很柔顺的举动让孙茹心间有了一丝奇异的快慰感。  “顾雍太糊涂了。”她说。“顾雍对于顾家面临的形势竟然一点都没跟顾邵透露。”  陆逊垂了眼睫,提着衣摆也站了起来:“姑父不想让表弟太早接触官场,怕他太早为些阴司玷辱了一身风流。况且姑父正当壮年,培养下一任家主还为时尚早。”  孙茹挑了挑眉毛,嘲讽道:“行吧,掌中宝,难怪满脑子除了风花雪月就没剩下什么了。”等到陆逊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袅袅远去。  孙茹走出昙风阁,天色已然擦黑,天边由蓝紫到黑的铺陈只衬得孙茹更加单薄。眉目间淡淡的厌倦,那种看透士族,看透朝堂的无奈,又不得不去争抢的惆怅,似乎一瞬间都被掩盖在暮色之下。  明知……孙好嫁入顾家不会开心,没有爱她的夫婿,没有和善的亲族……可她还是将她送过来了,因为她对自己妹妹的婚姻无能为力。她痛恨这种无能为力。    昏礼昏礼,自然是黄昏时刻的嫁娶之礼,因为古人认为这是阴阳交接的时刻。  夜幕下双烛高举,高朋满座。昏礼举办的很隆重也很成功。顾邵仿佛一夜长大,一切都是进退得宜……当然,或许只是板了脸更显得正经。  陆逊扶着喝得微醺的顾邵回新房,路上问到孙茹的话,顾邵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揉了揉额角回忆:  苏茹讥讽地笑着问他:“为什么叔父明知道你有意虞二小姐却非要你娶孙好?”  “为什么顾家嫡长子放着桓王嫡长女不聘非要让你娶庶女?”这话说着让孙茹觉得仿佛自己在抬高自己,但这确实是事实。“因为叔父就想让你不满,就想让你不娶啊。”看着顾邵一脸呆愣,孙茹有些报复性地戳破。  “来说说你抗旨会带给那个老狐狸什么好处吧,先因你抗旨不娶责你父亲蔑视天威罚闭门思过,再暗中安排几个言官见缝插针说几个你们顾家纵奴行凶的小事,没有就编,反正这种小案子没人会仔细关注。”孙茹吹了吹手指甲上的灰尘。  “在这个档口把你爹贬个两三级,再过段日子孙好在你顾府被受冷落的事就会传出去,这时候再会有人上书说你顾家拉帮结派,仗势欺人,与虞家狼虎一窝借职务之便贪污受贿……”孙茹怜悯地摇头“啧啧啧,顾少爷,到时候你连家都快没了,谈什么娶虞二小姐。”  顾邵听罢,涨红了脸反驳:“你胡说!我父亲最是两袖清风洁身自好,一向对这些下作事嗤之以鼻……”  孙茹笑得明媚:“像你这么傻的世家少爷真是越来越少了,这几个世家根系盘结,你觉得叔父不忌惮么?之前练武昌军的事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吕壹诬陷朱据贪污之事尚且历历在目,你以为吕壹仗着谁的威势敢这样污蔑重臣?既然前有朱据张温,那你顾家也不远了吧?!我看你恐怕还睡在梦里呢!”  顾邵瞬间颓下势来,深知她不是危言耸听,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孙茹一双妙目流转,狡黠地说:“这么看起来,你表哥陆逊倒是聪明的很……”她顿了顿“至少识时务。”    陆逊听见孙茹口中的自己,心神一震,只觉得孙茹冷心冷肺,好似他所有的善意都被喂了狗,在孙茹眼里,他是因为“识时务”才对她表示好感的,为了卫护陆家,他才接受她被内定为他的妻子?陆逊一瞬间觉得无力……真是……令人难过啊……    晚宴散罢,大乔夫人还在指挥下人把喜饼礼节性的物件打包装好,孙茹闲来无聊,在偏院消食,金乐向她报备了下山越厂兵器的动向,孙茹低着头,用脚尖抠着一块石头,也不知道在不在听。  “郡主,这些都已经分批装船完毕,您看……”金乐小心地询问。  孙茹一边抠一边似乎心不在焉地回答:“计划得改了,把这批东西的消息透给孙和,动作快些,要在孙登查到我们做手脚之前。”  孙茹抬起头:“幸亏孙子高也对这批兵器有点小心思瞒下来了,希望这次孙和聪明点,能抓住机会吧。”最好两人把此事闹得越大越好,自己在里头浑水摸鱼,就再好不过了。  金乐领命而去,孙茹蹲在地上终于把那块石头挖了出来。石头鸡蛋大小,借着月光看起来灰秃秃的,难道刚刚看岔了?  孙茹不甘心把石头放花池里洗了洗,凑近路边的石阑灯一瞧,嗯,没看错,是块岫玉原石。  岫玉在玉品里不算贵重,不过胜在这块挺绿的,孙茹还是很高兴的。  她心满意足地直起身,转身就碰上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散发着不满的人。  孙茹抱着石头抬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呀,伯言!”  陆逊凝视着她,孙茹被他严厉的目光盯得缩了缩肩,结巴道:“怎……怎么了啊……”  陆逊叹了口气偏过脸小声问她:“郡主觉得我跟孝则一样么?”  孙茹被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弄懵了:“啊?伯言你说明白点,哪方面啊?”  陆逊低头逼视她:“郡主觉得我跟表弟一样都是被逼的?所以才娶孙家的女儿?”说到后来,陆逊的声音竟有些委屈。  孙茹眨巴了下眼睛,想了许久才反问:“伯言到底喜欢我什么呢,觉得是夸我也说说。”  “自然是喜欢郡主大气持重,兼爱有礼,豁达潇洒。”的确,同样是高门贵族,同样为家族而活,孙茹似乎更洒脱更游刃有余。  孙茹摸着石头笑起来:“那我就厉害了,我就喜欢你长得好看。”  陆逊:“????”  孙茹在夜色里的笑容显得很缥缈:“大气持重,是因为孙绍作为父亲唯一的继承人却不堪大任;兼爱有礼,是为了在宗室里,宫里活的更好;就连豁达潇洒都是因为我无能为力,只能装着不介意罢了。”  陆逊被她语气里渗透的沉重打了个措手不及:“郡主……”  还未来得及安慰她,她歪着头又道:“伯言啊,你看,……大气是被培养的,兼爱是被逼的,潇洒是装的……什么都是假的……你喜欢我什么呢?”陆逊听完这席话,只觉得孙茹活的比他扎心多了。  她转身长叹了一声,回眸时已经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笑颜,似乎刚刚那个怨叹的人不是她,这使孙茹瞬间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清灵灵的眸子望着陆逊俏皮地把石头塞进陆逊手里:“呐,这是我刚刚捡的,是个岫玉原石呢!我运气好不好呀?你拿去找人磨了刻章子玩吧,玉这种东西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啦!”  孙茹转身想走,却被陆逊拉住手臂:“郡主,这不是`有的没的’,我想我还不够了解你,所以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只知道,在见你之初我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却也想象过与你共度余生,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让我这样想过。”  孙茹愣怔,回首迷茫地看他:"我……"自己的婚姻,因为知道注定不可能跟心上人有关系,所以假装不在乎,已经假装到自我麻痹"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只要`大家都`好好的。"的地步,但却在这一刻,孙茹开始动摇。  远处有人在叫她,是大乔的侍女。孙茹抿了抿嘴唇,陆逊展开双臂抱住她,像白天那样,两人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沉重而婉转至最后的不可说。  孙茹抬起手臂回抱他,她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情感,让星辰都安静下来,让天地沉淀下来,在她耳边留下陆逊一道浅浅的呼吸,就能让她瞬间心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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