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S市怪物事件发生后第三天。 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季郧阳正蹲在收拾好的帐篷前，转脸就看见金向民抱着一袋食物走了过来。帐篷被掀开，袋子都丢进帐篷里，金河就势蹲在了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袋面包和一袋方便面。“先吃哪个？”季郧阳抬抬下巴。金向民收到指令，将面包扔回袋子里，顺带找出两个杯子，开始找水泡面。 她看着他端着两个杯子歪歪扭扭地挤到操场中央的人群中，那里的简易热水机前已经站了不少人。他前脚刚到，正苦恼于怎么挤进人群的中心，维持秩序的人就走了过来。军装小哥一手扒着自己的腰带，一手举着扩音用的大喇叭，喊道：“排队！排队！秩序！保持秩序！” 混杂的人群因此涌动起来。 金向民见势机灵地朝着旁边小挪了几步，刚好插进新队伍的前几个位置里。等着原本还执着挤开他人的另一边人傻傻反应过来再想抢得先机时，无奈这边的队伍已经排上，只得乖乖接在末尾。他转头远远朝季郧阳飞去一个得意地笑，季郧阳回了他一个笑。 他们至终还是没有回到S市。想必以后也不用回了。至少近几年是这样。部队已经登记了所有人的名字和相关的身份卡。根据身份卡，国家系统中就可以搜索到这些人所有的相关信息。包括家庭，学业，工作，住宿地址，是否有过不良记录甚至事件发生前的工作状态，与还在世的直系亲属地址与其亲属的家庭学业工作乃至经济收入等等等等。 这些人里多半也不会回S市了。 而他们扎营的场所，却是选在了S市市郊边上的一所高级中学里。学校也被炸掉了一半，剩下完好的体育场里此刻挤满了帐篷和人。 一个体育场就装下了所有S市幸存的人…… 季郧阳环顾四方，此处环境干净，看上去应是没有受到那群怪物的波及，多半损毁是也因为轰城时候受了池鱼之灾。 她又望向杂乱无章的人群，目光四处寻梭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金向民打好开水走过来，看她这样就问：“怎么了？” 季郧阳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眼神暗下来：“没事。” 十五分钟的泡面此刻显得十分难等。许多人还没等足时间就已经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吃起来了。一时间，营地四周各种口味的方便面气味夹杂在一起，耳边哧溜哧溜的吸面声不绝。 金向民有些想吐。对饱餐的期待感也减了一点。 他看着季郧阳，问：“不臭么？” 季郧阳：“臭啊。” 金向民：“那你还吃得下？” 季郧阳无辜地看了眼手里的桶面：“那你要饿肚子？” 她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很快，很夸张。跟这东西真是什么美味大餐一样，金向民忽然有点心软了，软言道：“你慢点儿，又没人抢。” 顿了顿，似乎出了下神，回神时又道：“等这事儿都过去了，我请你吃顿好的。” 季郧阳一边埋头在桶面里奋力地吃着一边借使桶面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仿佛记忆里有谁说过，说她心情不好时连思考的表情也很糟糕。 是谁呢？是谁说过？ “喂!” 啊，对了！就是这个声音！ “喂!” 不对! 季郧阳忽然醒水，脑袋从桶面里抬了起来。一张挂着吊儿郎当表情的俊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罗威揶揄地调侃道：“这么喜欢吃桶面啊？” 季郧阳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只瞧着那张脸忽然凑近，两个人互相凝视许久，罗威盯着她越发无辜的小眼神道：“我果然还是觉得你很眼熟。” 说完也不等季郧阳的反应，竟自顾自地在二人面前盘腿坐了下来。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面包，顾自撕开后便大口咬巴咬巴着吃了，只是眼睛却仍紧紧盯着她。 好像那一口一口都咬在了她身上似的。 MD这不是个变态？金向民有些坐不住，正腹诽，先听季郧阳说： “我也觉得，你很眼熟。” 哈？ 金向民用一种“你没吃药？干嘛回应这个变态！”的眼神望着她。倒是一旁的罗威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那这算不算，是‘两情相悦’？” 丝毫不管周围避难者投过来的八卦眼光。 S市外，某处山崖边。 军官洪五正站在此间最高的小山顶上。身后小兵的汇报声在林间回响。 “报告，S市第一中学，2785名师生。全灭！” 报告的小兵昂首挺胸，身体还维持着标准的军姿，声音却发出轻轻的颤抖。 “2785。”；一旁的脚步踩着碎叶行来。甘浙沙哑的呢喃道：“我们会下地狱的。” 洪五痛苦地闭了闭眼，却道：“我们已在地狱里。” 甘浙忽然愤然地望向他。 那五大三粗的臂膀身形，低沉喑哑的喉音，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切组织在一起，像是绝断了所有的感情。 他的眼睛忽然就红了起来。 “2785……2785……2785……” 崖下血肉模糊的尸体，杂物般错落地堆积着，小山凹里满处血污的红色。站在坡顶都能听见那半空中嗡嗡的蚊蝇。隐隐的脏污中露出的一抹蓝，正是S市第一中学的校服颜色。甘浙放在洪五身上的眼光真正渐渐黯淡了起来。 “我们的确已身在地狱里。” -----从我们相逢的那天开始。 又一日。 季郧阳今日醒得格外早。她揉揉眼睛，看着眼色黯淡的帐篷顶，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然后才反应过来：哦，她还在救援营地中来着。 天似乎还没亮。她坐起身瞧着胸前打结的长发发呆。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那一双熟悉的眼睛。真是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时间：早上5：23。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垫着脚踩过睡梦中另几人的被角。一声干脆的撕裂声，帐篷拉链被撕开，季郧阳钻出帐外。外面的雾气很大，但并非是那种密密麻麻的厚实。它们一层一层，由稀薄的雾气随机层叠着，偶尔透过刚好的路线就可以看清远处的地方。季郧阳就坐在帐篷门边上系鞋带，恰穿过迷雾的空档看见操场北边的大树头下一队武装士兵正在换岗。 凌晨换岗的士兵打着呵欠，只见一个隐约的身形如幽灵般从绿茵场的中心缓缓接近，立即举枪喊道: “谁在那里？” 季郧阳望着黑洞洞的枪口下意识皱起了眉心。 只见阴影的轮廓渐渐清明，变成一个女孩儿的样子，于黎明中显现出清秀明毓的五官。 “编号!” “2……”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立刻就发现不对。2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季郧阳顿了顿，才想起昨天睡前军方似乎给每个幸存者都编上号的事。 季郧阳是139，金向民是137。 季郧阳不置可否，回了神，答道:“139”。那两支举起的枪才放下。 另一人又问:“要去哪里？” 季郧阳道:“厕所。” 小兵凶道:“主席台下就有厕所。”又补充道:“男女都有。” 那莫名的异样感又闪过心头。 “好，谢谢。” 原本打算去教学楼上个厕所后，顺道往中央广场散散步等天亮的季郧阳只好掉头，倒没想到轰炸过后的安保更加戒严得厉害啊，明明说怪物都清剿干净了的。少女的身影又默默退回了雾中，七拐八绕地穿过帐篷间的空隙。凌晨的营地空荡荡地，偶尔途经某帐篷时还能听到里面似有若无的打呼声。 睡得真死。 她依着心里的熟悉感寻往通向主席台下卫生间的路。一切都自然而然。毕竟她在这里做了三年学生。但现实的打脸来得太快。再停下时，入眼的近处竟只有一堵电网和一些杂草沙石。不知怎的，她竟走到体育场不知是往哪个方向的尽头了。 违和感。 那种十分明晰的违和感又一次出现了，在距S市怪物事件发生后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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