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这世界埋下了一颗种子。---《A3议案》” 季郧阳的预感是正确的。此刻她就坐在军方的皮卡副驾上。甚至来不及与金河一众作一个简短的告别。洪五似乎已经默认她已知道了所有自己该知道的事。所以这一路上她反而什么话也不敢问，不能问。 这一路，是寂静的。 因为这里已然是一座死城。 季郧阳的眼神一直放在两边不断掠过的景象上，断壁残垣，在黑漆漆的夜里只能看见同样黑漆漆的奇怪的形状。车灯照过的近处，石块，灰土，垃圾和血都混在了一块儿。也很快就掠过了。扑垫在了车轮下边，变成一种从车体传来贯彻全身的‘咯吱--咯吱--’的响。 洪五却坐在后座。他两手握放在大腿上，闭着眼。季郧阳打开了半边窗，夜风带着浓重的□□和尘土味道，特别呛。半边的天空也显得灰隆隆的。 一个城市毁灭性的创伤，到什么时候能好呢。 “关上。”洪五说； 季郧阳回头，发现他还是闭着眼。她没动，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象，心里猜着这儿是哪里这儿又是哪里，他们行驶在S市的哪条道路上，接下来又该是什么地方？这些地方在那天之前又如何如何的热闹繁华…… “关上。”洪五又说； 季郧阳没再回头。一股隐隐压抑了很久的怒气忽然涌了上来。她抬手干脆将那半边的玻璃一起摇下来。 开车的小兵紧张得不敢说话。 “完成了任务，就不用回来了。”洪五丝毫没理她幼稚的行为，季郧阳却觉得这更加透着对她们这种人的轻蔑。 她们这种人？ 小车或直行前驱或拐弯绕道。三人一车寂静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前行。终于在天雾蒙蒙亮的时候将季郧阳送到了市区的另一边。 洪五给了她一个背包。她没有看，只在车子里暗暗隔着包摸过，是一把匕首。 “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洪五回到车里，车门被关上。季郧阳隔着窗玻璃看着他，他却再没有看过来。 加油，2037。 窗内的洪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窗外的季郧阳瞧着他的嘴巴怔了怔。洪五并没有说出声，季郧阳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又来了，那种烦人的感觉。 她知道他在说； “加油，2037。” “2037”季郧阳看着凌晨绝尘而去的车子默念着。这大概是她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有关自己的第二条有用的信息。 这里是国道S299。攀过围栏，从边上的这条山道穿过去，就是H市了。 季郧阳颠了颠手上的包。 远处的山乡里鸡鸣一声响，渐渐有农舍飘起了炊烟。完全不像受到那场灾难殃及的样子。她扒开丛生的矮木枝，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小道中…… 车子上，洪五忽然开口； “漂亮么？” “……啊，啊？”开车的小兵望着后视镜里，眼神闪烁“长官您说什么？” “那孩子，漂亮么？”洪五闭着眼养神道； 小兵摸不准长官想问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得折中忐忐忑忑地回道：“漂……漂亮吧。” 洪五却笑了，眯着眼看往车外。只有空荡的山河大地与天空。 “长开了。”他轻轻的呢喃道； “……啊？” 洪五没再说话，又将眼睛沉沉地闭上。脑海中却浮现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记忆虽随着时间变得画面模糊了，但他仍记得那个夏天里，许多许多人来来往往，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他带队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血泊中直直站立的那个小姑娘。 寂静围绕着她。 那是一种有温度的寂静，但即便是如他这样的人也想不到会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看见。印象太深，以至于连带着那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洪五都觉得已将他和季郧阳紧紧绑在了一起。 “洪叔叔。”六年前的监狱里，小小的季郧阳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就是这么唤着他。 然后他说：“叫我长官。” “开窗。”洪五忽然出声，开车的小兵心下一惊，立马手脚利落地将窗户按下来。 冷冷的风吹进来，从领口灌进身体里。洪五仍旧闭着眼，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兜里的通讯器忽然亮了一下，他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摸出来。 屏幕上绿色的光点一点点地挪动着，旁边闪光灯一闪一闪：“样本1379，投放完毕。” 洪五顿了顿，指尖终于在另一处按下。 “样本2037，投放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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