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买快速券,晃晃悠悠地排完了其他几个热门项目的队。 既不是因为我游说有方,也不是因为老板性情大变,纯粹是他出于对我的不信任,转而电话吩咐他的助理去询问了快速券的购买事宜,被告知今日票已售罄! 多好,大家都死心了。 但我发现孙维禹是个很轴的人,在确立了要体验完园区内所有游乐项目这个目标后,即使快速券购买失败,也没能令他动摇决心,相反激发了他的某种斗志,转而一丝不苟地规划路线,计算起排队的时间来。 体验完所有项目,已经是夜幕初降。 整个圣淘沙岛上灯火璀璨,比白天又多了一分温馨。 打算乘车离岛时,碰上了一场海滩烟花表演。司机先生好心,说可以看完再走。 于是我们下车驻足,望向天空。 其实,国内哪一场盛事的烟花表演都比它壮阔磅礴,然而在那个海风温柔的夜晚,那些绽放在头顶的小花朵,竟似拥有着奇妙的力量,它们熨平了我一整天的劳累,还有这一整段南洋之行的神伤。 “好幸运啊,今天。”我自言自语。 孙维禹就站在身旁,他看了会儿烟火,又看了看我。 如期回国,孙总的司机和秘书都等在机场,他的下一个工作行程已经要开始了,我推着行李告别,孙维禹询问是否需要先送我,我摆摆手:“地铁很方便,您先忙工作。” 他没多客气,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在新加坡时,同他的距离仿佛拉近很多。 回到熟悉的花都,又好像回到了应有的陌生与疏离。 抽空带了礼物去叶皎家,她儿子正坐在地毯上玩玩具,四周被五彩缤纷的栅栏包围着,里面堆满玩具,像个安全又梦幻的小猪圈。 叶皎拉着我去她的书房,隆重地向我介绍了她的新身份——育儿专栏作家。 叶皎从小漂亮能干,会发光,身上还总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如今,哪怕是在家做全职妈妈,她也要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声响来。 她现在是一个微博粉丝几十万的知名辣妈,每天发些逛街、穿衣搭配、下午茶、遛娃的图片,就能引得一众粉丝羡慕到肝脑涂地。 她还自学了一系列国外的育儿新知、营养学、教育心理之类的知识,不时发表一些育儿见解,搭配上那些美丽又温馨的亲子图片,很快就吸引到了育儿平台编辑的目光,从发图片,到写专栏,再到近期筹备的实体书出版……我的叶皎又一次在她的人生舞台上释放出新的、夺目的光芒。 我拜读着她的书稿和图片,啧啧称奇。 “没想到吧,你这个文科大状元改行去卖药了,我这个艺考小学渣现在成了个作家。” “是了是了,大腿快给我抱抱,大作家以后多多提携。” “哈哈,好说好说!” 并排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我倚着她,额头在她肩头乱蹭,她一边嫌弃,作势推挡,一边大笑。 我们好久没见,生活方式全然不同,却没有因为这些差距而变得生分,真好。 她家的电视上正播着多拉A梦大电影,叶皎靠在沙发上,出神地问我:“生生,你说,如果回到十五岁,有人告诉我们十二年后,我们的人生将会是这样的?你会相信吗?” 电影里,颓废、胆小又挫败的大雄,为了所爱的人,变得勇敢、执着、相信自己,他改写了原本糟糕的命运剧本,最终却仍然不得不面对成长,面对与多拉A梦的分离…… 我们也在时光的抚摸中成长,蜕变,成了当初的自己不曾想象过的样子。 如果真的有时光的机器,可以任意来去,我想我可能不会有大雄的勇气,可能还是会呆在叶皎身边当她的小行星,我可能还是会成为这个平凡无奇又乐天安命的自己。 “我不,我一定会重新考虑很多问题,会有截然不同的选择。小时候太天真太自我,以为世界就应该围着我转……不过幸好,到现在,还有你们,对我不离不弃。” 叶皎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伤感。 “怎么了?你现在这样不好么?漂亮、富足,充满魅力。” 她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 “甘宁说下周就走了,连他都要离开这里……” 原来她在为周甘宁即将远调而失落。 是啊,对她而言,他又是多么难得的一个老朋友…… 我伸手抱了抱她的肩,想给她安慰。 叶皎握住我的手,小声说:“生生,就只剩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走远了。” “说什么傻话啊?你可是我的电和光和唯一的神话啊……”我笑她庸人自扰。 她靠在我身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见到的叶皎有些许不同。 即使有几十万粉丝簇拥,即使有让人羡慕的生活与见识,即使有个热闹又美满的家庭,她看上去,仍然孤独。 圣诞节来了,办公区里一片和乐融融的笑声,德艺双馨的许濛濛同学最近迷上了烘焙,且深得其味,平安夜她烤了个超级厉害的巧克力戚风蛋糕,第二天带给同事们分享。 大伙儿围坐,聊着年会排练节目的事,我们部门是年会主力军,人人肩上都有重任。只有我,因为上周在外出差,没得到分工,更有幸躲过了上台表演假才艺的机会。 于是我埋头苦吃,一丝不苟。我对美食从来走心,尤其是甜点。 突然,田姐戳了戳我胳膊,用古怪的气声喝斥道:“还吃!” 我从甜点中抬头,才发现办公室的温度骤降,刚才的热闹升平景象都停息了,再向玻璃门口看去,原来是皇帝驾到。 孙维禹负手而立,站在我们部门门口,也不知是来找谁的,一屋子同事敛声屏气,恭恭敬敬地山呼万岁后,就装起忙来了。 周甘宁循声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也是一脸诚惶诚恐的笑:“呦,孙总,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听说你们最近为筹备年会加班加点,下来看看,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份内的工作。” “去你办公室,聊个新看的项目。”孙维禹拍了拍周甘宁的肩,亲切信任的样子。 原来是找周总监谈工作的,余人也都松了口气,目送着他们俩往总监办公室走去。 就在二人经过我的座位旁边时,身后突然传来许濛濛同学的一声高喊:“孙总!” 所有人目光都向她汇聚过去,濛濛瞬间涨红了脸,声音都是颤抖的,但她仍然奋勇地将话说出了口:“您要不要……尝尝我亲手做的……蛋糕?” 孙维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我手里捧着的那半块没享用完的糕点,笑着问:“是她吃的这个?” 濛濛点头如捣蒜,一副惊涛骇浪穿脸而过的激动又不安的表情。 “可以啊,尝尝看小姑娘的手艺。” 此刻蛋糕盒、餐具全都放在我桌面上,因为刚才全场只有我人闲嘴又馋,所以自觉挑起了切蛋糕的重责。 田姐忙不迭给我使眼色,我起身为老板切了一小块,恭恭敬敬呈了过去。 “味道不错。”他赞许地向许濛濛点了点头,“你叫?” “许濛濛,许仙的许,濛濛细雨的濛濛。”濛濛已经幸福得要哭出来了。 她男神两口就把蛋糕吃完,顺手将盘子递还给我,就和周甘宁关上门开小会去了。 濛濛怔在原地许久,突然捂着嘴发出了压抑又兴奋的一声尖叫,她哑着嗓子对我们几个说到:“我说什么来着?世界末日到来之前,他一定会记住我的名字的!” 我对她眨了眨眼,会心一笑。 桌上的手机突然一震,收到一条新短信。 我翻开看,只有两个字:擦嘴。 发件人是孙维禹。 我狐疑地拿出小镜子一照,才发现——唇边竟沾着几抹黑黢黢的巧克力酱。 贪吃真是一条丢人的不归路啊,我悲怆地举起纸巾,擦去了那几道伤心的痕迹。 再坐下回了一条短信:“…………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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