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男孩（一）

教室里安静的只有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方伊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四分钟就到了下午四点。　　她清了清许久未动的嗓子，柔声说道，“还有四分钟哦！没有画完的小朋友要抓紧时间了。”　　教室里围着一个水果篮，摆放了十一把小椅子和十一张画板，大部分的位置都已经空了，还有三个小朋友没完成今天的画作。其中两个小朋友听到方伊的话，紧张地抬头看了看她，似乎是在求她给自已多一点时间。　　方伊坚定地微笑着，似乎在说“不可以”。　　两个小朋友只好又低下头来继续挥动着手中的画笔。　　“好了，时间到。”方伊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肩膀，站起身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米白色印着绿色碎花的雪纺长裙，站起来的那一瞬，长裙在黄昏的阳光下轻轻摆动，衬得那高挑纤细的腰身更加美丽动人。　　那两个小朋友停了笔，活动了几下手腕，像个小大人一样松了口气。总算是在时间截至前画完了。　　他们面带笑容，拿着自己的画作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方伊面前，方伊弯下腰来，从他们的手中依次接过画纸。　　“辛苦咯。”她的声音柔美，笑容也好看，两个小朋友开心地笑起来，跟她挥手再见。　　方伊将这两幅画纸放在一叠画纸的最上面，将这叠画纸横竖轻撞在桌面上码齐。　　似乎没什么理由再拖延时间了。　　方伊一脸无奈地走到教室里最后一个小朋友身边，蹲下身来，视线与他持平。　　“小忆——”她话音刚落，便看到了小忆画板上的画，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不是一副匆忙结束的画。　　“你这孩子。”方伊拿起他的画大致看了看。　　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之手。　　这个叫小忆的男孩冲方伊眯眼一笑，瞬间又有些忧伤起来。“方老师，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方伊摸了摸小忆的头，想了一下，“下周五，我就又来啦！”　　方伊语气轻快，小忆却依旧忧伤。　　“那还有还多天呢。”　　方伊看着小忆的样子心有不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悄悄在小忆的耳边问道，“想吃肯德基嘛？”　　小忆眼神闪过一丝欣喜，却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很有自我意识了，尤其是像小忆这样经历过创伤而早熟的孩子。　　方伊想了想，又道，“我带你溜出去玩儿好嘛？”　　小忆开心地点点头。　　大概对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来说，贪嘴是有些羞于启齿的，但是贪玩却让他骄傲。　　“可是我要用什么理由带你出去呢？”　　她一个志愿者，从儿童福利院里带走一个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她对院长说过孩子有点牙疼，刚好她有一个朋友是牙科医生，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也说过自己答应小忆要在他生日这天带他去做摩天轮。　　可是这次用什么借口好呢？　　“倒是可以说去采购下次课程的用具，可是怎么带你出去呢？”方伊自言自语，绞尽脑汁去想。小忆却从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画纸，在方伊不明所以的目光里，拿起画笔胡乱地画了几道。　　小忆向方伊挤了挤眼睛，方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一边感叹这孩子的聪慧，一边又有些心疼。　　心疼这副画，更心疼这个孩子。　　她一手拿着画纸，一手牵着小忆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他们进去的那一刻，刚好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　　方伊示意请院长先接电话，院长拿起电话，对里面的人说了句“稍等”便抬头问道，“方老师有什么事么？”　　院长一直对小忆这孩子格外关注。　　方伊松开小忆的手，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拿着画纸走进了院长办公室。　　“怎么了？”院长轻声问道。　　“我要去买一些下节课要用的材料，”方伊停顿片刻， “想带小忆一起去。”　　“带小忆一起去？”尽管小忆入院三年来只跟方伊敞开心扉，院长平日里也叮嘱过方伊多多照顾小忆，可毕竟带孩子出去不是一件随便的事。　　方伊将手中的画纸递到院长面前。　　这是一副十分惊人的画作，小忆的绘画能力一直非常出色，然而那画作上面突兀地几道划痕却令院长有些揪心。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我带他出去散散心。”方伊谨慎地说道。　　院长思索片刻，答道，“去吧，不过晚上七点之前要把他送回来。”　　方伊忍住心中雀跃，礼貌地回道，“您放心。”　　然后把画纸放到了院长的办公桌上，转身冲着小忆调皮地眨眨眼睛。　　院长看着桌上摊着的画纸，微微蹙眉。　　小忆来福利院时哭闹了很久，一直吵着要爸爸妈妈，可那时他应该才两岁多，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还不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也许只是走丢了。可是，警察将这孩子交到她手上时却说，这孩子在警察局呆了好几天也无人认领，只好送到她这里来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除了小忆来时衬衣里面绣了一个勉强辨认出来的“忆”字，再也没有其他与他身世有关的信息，也没有他的家人找到这里来。　　这孩子的人生遇到了极大的变故，哭闹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而且是彻底地安静了。他很少再说话，也不愿与院里的老师和小朋友相处。　　除了方伊。这个充满青春活力，又美丽温柔的美术老师。　　他喜欢画画，也喜欢方老师，渐渐地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虽然依旧安静沉默，但总归像个正常的孩子了。　　然而他到底和正常的孩子还是不太一样，所以院长对这个孩子也是格外地关注。毕竟在这个没有父母家人的儿童福利院，心理问题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之一。　　方伊此前也独立带他出去过几次，都没什么大问题，每次都能安全及时地将孩子送了回来，孩子也很开心。院长还是比较放心把孩子交到方伊手上的。　　院长理了理思绪，重新将话筒放在耳边，对里面的人说道，“抱歉让您久等了，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