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京中的鹅毛大雪就没停过。地上积了一尺多厚的雪,映得天光亮堂堂的,只是李府上下的心情却黑沉沉的。 众人都出不去们,下人们自然是各忙各的差事,主子们只在荣寿堂枯坐。 李策已经是个半大的小子了,读书读了年把,已经很懂事了。见长辈们心绪不好,姐姐也是愁绪满怀,他便主动哄起了李洛秋:“洛儿,你不是总嫌丫头们堆的雪人不好,不如哥哥替你堆一个大的,好不好?” 大人们心情坏,李洛秋虽然不懂事,也被感染得有些不高兴。这时听见要堆雪人,顿时忘了烦恼:“好!好!丫头们都怕冷,堆的雪人又小又扁,哥哥堆一个大的,要有我这么大!” 李策笑着揉了揉李洛秋的额发:“这还不简单,跟哥哥出来!”说着牵着李洛秋的手走出了屋去。 全氏见状,对身后招了招手:“春桃,去命人煮些姜茶,再命人好生伺候三姑娘和大少爷。” 高氏听了,顿了顿手中佛珠,又紧接着默念起来:天老爷、太上老君、元始天尊菩萨,您瞧咱们李家如今越来越好,可千万别把这福气夺走了!若是咱们李家能平平安安度过了这一节,信徒宁愿折寿十年!我儿子不懂事,您可别怪罪他!都报应在我身上!我这孙女、儿媳可都要好好的…… 堂中正静默着,外头又来了个婆子,进了门后远远跪下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大人们又来……” “知道了,照旧就是。”高氏挥挥手,打断了婆子的回话。婆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老爷,这是怎么个意思?要说第一天搜府是怕咱们窝藏罪人,搜也罢了,怎么日日都要来搜府?谁还能顶着风窝藏罪人不成?”饶是如今不喜欢李坚,高氏还是问出了口。 沉寂了几日,李坚的性子已经定了下来,闻言不急着答话,仔细思索了一番才道:“母亲,依着儿子看,这搜府不是正题,恐怕监视才是正题。” 高氏闻言更不解了,不耻下问道:“这话怎么说?” 李坚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几,慢慢说道:“逃犯的事,大家都有数,这也不必说了,只说这搜府的事。若说第一天搜府是为了做个追查逃犯的样子好掩人耳目,那应该只搜一次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天天搜? 依着我看,这是为着看住各府的官员。咱们这些文官还好,恐怕五弟那里监视得更紧。这监视嘛,一来是为着防止官员们出去领兵勤王,二来是为着稳定那些造反之人的军心——咱们这些人都在彀中了,他们自然不必有后顾之忧。” 全氏听了,不禁插话道:“若是如此,不如一刀杀了我们,不是更一了百了吗?” 听见这样不吉利的话,高氏吓得又在心中念了几声佛,却也是一般的想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李坚。 李坚苦笑道:“若是把我们都杀了,以后登上皇位的那位用什么人呢?” 屋里三个女眷这才恍然大悟。 才要多说两句,忽地李策高声叫了起来:“五叔!你怎么来啦!快看我堆的雪人!” 随即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嗯!策儿堆得真好!你祖母和爹爹都在屋里么?” “在!”李策高声应道。 随即帘子一掀,是李策亲手打起了帘子,李信穿着铁甲跨进了屋来。 虽然他带着一股浓浓的寒意,可是众人心头都暖暖的:前两日这头想送信去那头,门口那位军爷怎么也不让,如今李信亲自来了,可不是外头事情要了了? 李信双手抱了个拳:“伯母,四哥、嫂子,我只是来瞧瞧大家伙儿。外头还有一堆事,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你们安心。” “好,好!没什么不安心的!”高氏喜得老泪纵横,“你有要紧差事,快去忙你的!” 李信也不客气,又抱了一拳便出去了。 李筠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是不是要好了?” 高氏全氏忙着拭泪,没空答她,李坚笑着拈须道:“没好个十成十,也有九成九了!”说着,忽地哈哈一笑:“策儿,走!瞧瞧你堆的雪人去!” 李筠顿时也放下心来,才要转身去次间歇一歇,外头又来了个婆子:“回禀老太太、太太、大姑娘,燕王府来人了!” 高氏和全氏脸上还沾着泪,闻言擦了擦干,打趣起了李筠:“好啦,咱们就不偷听啦,不在这里惹人嫌弃!咱们呀,去瞧瞧砚儿去!” 李筠知道高氏和全氏是怕这副样子失礼,闻言也不生气,笑着扮了个鬼脸便命传上来。 谁知来的竟是铁虎。 他原本就少进内院,这时候又进了女眷的屋里,更是羞得手足都没地方摆了。好在如今京里到处戒严,各府都约束了下人不叫乱走,李府路上没有闲人,否则还不知要把铁虎羞成什么样。 “属下拜见王妃。”铁虎羞红了一张黑脸,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铁侍卫,请别多礼。可是王爷有话要传?”李筠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也不去上首坐着摆架子。反正摆了铁虎也看不见,他的头已经快垂到地毯上去了。 “那个,是这样的。王爷怕王妃受惊,因此命属下来带话,请王妃安心。” 听见“安心”两个字,李筠忽地脸上一红。虽说方才五叔也吩咐了安心,可是这两个安心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除了叫她不必担心外头,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婚事不会受牵连,叫她放心。 碧玉知道自家主子害羞,赶紧替主子发话:“多谢铁侍卫。还请转告王爷,咱们王妃知道了。” 铁虎忽地一拍脑袋,力气之大,简直让人担心他要把自己的脑袋给拍掉在地上。“瞧属下这个脑子!王爷还有东西叫属下呈给王妃的!”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打开后里头俨然就是那枚紫龙佩。 “这是……”李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燕王府的信物,王妃拿着它。这几日恐怕还有些不太平,王妃且拿着,若是遇见事情了,您拿这个出来。” 李筠还想推,碧玉却一把接过了:“多谢王爷!” 铁虎见送出了礼,喜滋滋地告退了。 李筠不赞同地摇摇头:“碧玉,你干什么接下这玉佩?这太过珍贵了,咱们不能要。” 碧玉小心地将那玉佩递在李筠手中,嗔道:“姑娘!您可真是的,您是善心的,我气着呢!前两天咱们在家里吓得鹌鹑似的,殿下也不送这玉佩来安安咱们的心,如今没事了,他倒送来了,可不是有点事后诸葛亮?若是不收下呀,显得您多好糊弄似的!” 听见碧玉竟小心眼起来,李筠不禁乐了:“我竟不知道,原来咱们的碧玉也有爱计较的时候?好啦,别计较啦。你想想,前几日的局面是你死我亡,殿下不是盛王那头的,自然也被看管起来了。如今事情好了,说不定殿下也出了许多力,哪里就是事后诸葛亮了?” 其实李筠还真没料错。第一日才戒严时,萧定就料到不好,他无暇向太子府和英王府分别示警,只带了铁虎和铁鹤两个武功最高的侍卫,从西城悄悄地潜向了西郊。 谁料到西郊的皇家别院也被暗中看管了起来,好在盛王不想闹大,还没直接明着□□皇帝。萧定便道有事要向皇上禀报,好容易见上了皇帝的面。 待一听见盛王造反,皇帝反而笑了起来,随即就命把萧定看管起来了。 萧定气得恨不得给这皇祖父劈头来这么两下:造反的是盛王!不是燕王!年纪大了眼花,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其实皇帝早在京中留了人手,就是放着儿子们心神不定。只是他生性多疑,见来的是两边不靠的萧定,怕是哪边给自己布的迷魂阵,因此才严加看管起来了。 随即,五千禁军立即从西郊反扑回了京中,直把盛王府的二千护卫杀得落花流水。 也是盛王府大意了,他们原先以为只要关押了枢密院里头管禁军的三位老大人,禁军就不能动弹;谁知皇帝留了后手,早把那三位老大人的印鉴收走了,一听见盛王府反了,立时就命人写了调令,随着“清除叛党”的圣旨一同送到了禁军营中。 直到把盛王一党捉了个七八,萧定才被放了出来。 以前的燕王府向来不受皇帝喜欢,这次萧定冒险来报信,倒叫皇帝刮目相看,连赞了几声“好!好!有些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不像你父王那样唯唯诺诺的!”说着还命大太监赏了一块自己戴过的玉佩。 萧定倒不在意那玉佩,只心急李府,谢了恩就急匆匆地赶回京中。 他一头吩咐铁虎去李府送紫龙配,一头吩咐其余侍卫帮着禁军一同搜捕。 盛王府里头,自世子妃向下全都被拿了,唯独不见了盛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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