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猛然惊醒,看见这熟悉清冷的宫殿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起伏的心潮还未平静,便强撑着冒着冷汗的身子坐了起来。夜色寂静,她侧卧床榻看着轩窗上斑驳的梅影,直至天明。 上元已过,燕国的大地逐渐和暖了起来。郊外的白雪已经开始融化,陌上的梅花逐渐凋落,鲜红的花瓣铺了一地。 燕王宫中,冷寂依旧,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路上的积雪渐化,露出了青砖。宫人们排列整齐行走于宫墙之中,赶着去自己宫中复命。 自那日惊醒之后,楚服便觉身子不适,胸口纠结郁闷,原以为是体虚春乏,可连喝了几日补药也不曾见效,只好作罢,整日躺于床榻,逐渐泛发生机的宫中,也不曾见到她的身影。 阳光和暖,高越一大早就起身来到了问梅苑,苑内冷梅幽香依旧,那盘区的枝干上依旧残留有冰雪,只是枝头的梅花已经所剩无几。他俯身低头看着零落在残雪之中的花瓣,不禁连连叹息。 一个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听到了嗤嗤的笑声,越抬起头,看着那女子娇俏灵动的脸,在脑海中想了良久,方叫道:“董萼姑娘。” 听到他的唤声,看着他茫然惆怅的脸,董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道:“太子殿下又过来叹惋花开花谢了么?” “董萼姑娘说笑了,花开花谢乃自然的定数,轮不到我来叹惋。只是······”起身的越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残花,缓声道:“这道理我虽然知晓,但此时看到冷梅零落成泥还是不抑制不住心中的惋惜之情。” “初见时,只觉得殿下眉目如画,细眼薄唇,便暗自揣测这定是位薄情之人,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会为这零落的梅花叹惋,看来,你只是薄情面相,深情人罢了。” “姑娘说笑了。”越看着面前调笑自己的明媚女子,低声问道:“看见向来清高冷傲的梅花如今零落与泥土之中,董萼姑娘难道就没有半分惋惜之情吗?” 董萼笑意更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苑内有一树梅花尚未谢完,今晨我清理园子时看到枝头有一株开的正艳,走,你跟我去,我他折来赠与你。” 说罢,便拉着越的长袖往梅林深处跑去。周边冷梅幽香阵阵,面前的女子笑声盈盈。越看着她飘逸的长发,随风浮动的裙摆,就这样被她带了一路。 终于,在墙角尽头一颗花尚未谢完的梅花树下停住,树上花瓣虽然所剩无几,但相比其他秃枝一片,还算剪下,递到越的面前,道:“殿下,这株梅花赠与你。” 看着她手中那株梅花,越沉声道:“这是苑内最后一株完好的冷梅,董萼姑娘,岂能随意剪断?” “我每日看守这问梅苑,自入冬以来,为梅花剪枝,所折摘的梅花无数,这又算的了什么?”董萼笑道,看着越惋惜不解之神情,便靠近一步道:“再者,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殿下应该明白,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又何必如女子这般的柔情呢?” 说罢,董萼将梅花塞到他的手中,便转身跑开了。手中梅枝微凉,梅花幽香,越站在原地,隔着层层的枝丫,看着林中愈离愈远的女子。 回到自己的宫殿,越找来器皿,将那株艳红的梅花插入其中,吕尚子赶了过来,轻嗅着那缕缕梅香,不解的问道:“冬季已过,梅花凋零,殿下这支如此娇艳,是哪里的来的?” “问梅苑。”越在花瓣上洒下些许水,花蕊包裹着晶莹的水珠,更加惹人怜爱,轻嗅着淡香,越低声道:“尚子,快去将香炉撤掉,免得沾染了梅花清幽高洁之气。” “诺,殿下。” 冷清孤寂的殿中,一株被禁锢的红梅默默倾吐着幽香,日以继夜,孤零零的立在角落。 天气逐渐和暖,寒冬留下的冰雪已经化尽。宫中,湖水泛绿,树枝长出新芽,草地也披上一层翠绿,后花园内,百花打着花苞,一些花期早的已经开出了娇艳的花朵。而那株红梅,早已凋谢,独留枯枝。 阳春三月,微风和煦,阳光明媚。郊外遥看是脆青的一片,百姓脱下棉衣,带着稚子在广袤的草地自由玩耍,田间由雪化成的水,清亮无比,映衬着大燕湛蓝的天。阡陌上,野花盛放,杨柳轻拂,行人扛着农具来来往往,奔往自家的田地,劳作的人们,看见熟人便抬起头热情招呼,与其畅谈良久。 燕王宫中,妃子褪去了红裙绿袄,换上紫衣白衫,闷了一冬的人都趁着初春之际行走于宫闱,赏花散心,扑蝶怡情。 “冬日看梅花,春日看杏花,这话果然不假,大王,您看这后花园中的杏花开的多好啊!”珍妃抬袖抚着枝头垂下的杏花道。 被众人簇拥着的燕王看着那株杏花,道:“杏花虽好,可结出的果子甚是苦涩,不如桃花,花美果也香甜。” “大王见解独到,既然喜欢桃花,不如我们转去桃花苑吧。”众嫔妃随声附和道。 “不可,你们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燕王道。 珍妃见燕王兴致欠佳,便抬眼扫视众位妃嫔,转念一想,道:“今日春光正好,众妃陪大王赏花,不知王后为何没有到来?” “对啊,经珍妃这么一说,倒当真觉得好久不见王后了。” “自从上元节宴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好生奇怪。” 众嫔妃纷纷议论,燕王看着满园的春色,唤来身边的宫人夏禹,道:“春色正好,你去请王后娘娘一同来后花园观赏吧!” “回大王,今晨奴才见到王后娘娘往城楼那边去了。”夏禹低声道。 “城楼。”燕王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沉思了片刻,缓声道:“她向来喜欢城外之景,如今春光已至,想必皇城郊外定是陌上花开,桃红柳绿,她也定是登楼观景去了,夏禹,城楼风凉,你让王后到后花园中来观春景,然后,再去把越太子请过来赏花。” “诺。” 城门楼上,楚服身着薄纱披风静立于高台,眺望着满城春色。阳春三月间,日光甚是明媚。桃杏交织成一片片绯红的云,路边翠绿的柳枝随清风微扬,童子骑着黄牛在河边悠闲漫步,壮年的男子低头在田间辛苦劳作,农妇担着饭食行走于阡陌之上······一派和乐安详之景,不禁勾起了她那敏感的愁绪,这样平凡质朴的生活,正是当年她所期盼的,如今,一切也都不能够了。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听见她念出的词句,秋藤心知是这满城的春色勾起了她的愁绪,便上前低声劝慰道:“娘娘,自打冬日渐去,您身上就一直不好,城楼风凉,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夏禹找了过来,看见静守在一旁的秋藤一脸的无奈,心中便已领会,便低头向楚服叩拜道:“王后娘娘,今日春色甚好,宫中也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各嫔妃都在后花园赏花,大王听说您今日在此观景,担心城楼风凉,便差奴才来请娘娘一同前去。” “娘娘,听说后花园的杏花开的正好,不如去看看。”说罢,秋藤在楚服的耳边低声说道:“嫔妃都在,又是大王邀请,娘娘不好不去。” 听到此言,楚服转过身,低头向恭候在一旁的夏禹回礼道:“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赶到后花园时,园内却空无一人。 夏禹俯身一拜道:“此时大王和众嫔妃们不知去哪了,奴才过去寻寻,娘娘请在此地稍等片刻。” 送走夏禹后,楚服起身,这才留意到满园的春意盎然,幽香阵阵,她转过身,看着身后低垂的杏花,抬手轻抚着那粉红的花瓣。 身后众人缓步靠近,痴心赏花的楚服竟毫无觉察,她扬起绝美的脸看着头顶交错纵横的花枝,唇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静立在旁的秋藤正准备向缓步走来的众人行礼,却被燕王抬手制止,他看着花间的楚服,独自缓步走了过去。 正在赏花的楚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心头一惊,收敛好笑容,猛然转过身,面对着燕王,俯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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