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宫殿,她带着越儿行走在园中小道上,一路的寒雪冷寂,伴着鸟儿的欢快嬉戏。越披着斗篷奔跑在前面,脚步欢快,一会儿把玩着地上的雪,一会去追赶空地上觅食的鸟儿,此时的越,如同龄的孩子一样,欢乐至极,笑容无忧,楚服跟在身后,小心照看,一边提醒着他慢点。 松柏树下,在前方奔跑的越猛地摔倒在地,后面的楚服见状,赶紧上前,低声问候,谁知越抬起年少稚嫩的脸庞,冲着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便抬手晃动着松柏垂枝,树上白雪簌簌落下,掉入脖颈,出来深深的凉意,楚服赶忙抬袖遮挡,低声轻唤他的名字。 落雪停止,越儿将抬袖躲避的楚服扶起来,她睁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小越儿,他笑容明媚,眼珠纯净,垂下的头发上沾着少许雪,心中没有丝毫怒意,只是便抬起手,将他身上沾染的白雪拂去。 问梅苑中,花枝重叠,红梅凌寒开放,倾吐阵阵幽香。兴奋的小越儿迅速窜入梅林,他提着身上的斗篷,穿梭在林间,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枝头的花朵,低垂的梅枝摩擦着他的脸,传来积雪冰凉的触感。 楚服立在林外,看着成片的梅花,也看着欢快穿梭于花林的小越儿,轻嗅着园中的幽香,唇边笑意清浅,冰雪映衬着她的脸,绝美无比。 那时,在清寒冷寂的燕王宫中,她伴他成长,而他亦伴她度过冷寂无边的深宫岁月。 除夕前夕,陌上梅花开的正好,郊外的百姓都在田垄间祈福折梅,垂髫的孩童穿着粗布棉衣在雪中欢快的奔跑,一片和乐之景。第一次出宫的越,刚到郊外,看到这般景象,兴奋不已,便窜入梅林,夹杂在寻常百姓间,欢快的奔跑着,像一个寻常人家无忧无虑的孩子。 楚服及宫人立在郊外,她看着穿梭于梅花林的越儿,此刻,他的脸上是明晃晃的淡然,映衬着红梅花瓣,欢快的奔跑于阡陌之上,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清新俊逸,不禁让她心间一颤。 陌上少年人如玉,长成公子世无双。她喃喃的念着,脑海里已经将他的年幼的脸牢记在心。日后,他若出城学骑马,她定静立城墙高台之上,看着那在冰天雪地的郊外策马奔腾的清秀少年。 逐渐长大的越,愈发的清秀俊美,出尘无双,燕王宫上上下下的女子都为他的美貌暗自倾心。那时年少的越欢快的奔跑于燕王宫殿前的长廊,一笑倾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族气质。只是,那时,越儿年少,尚且不懂得宫女暗送的秋波,对于陪伴在身边的女子又都极为温和尊重,不论年长年少,都通通唤其为“姐姐”。 那个时候,在这幽深冷寂的燕王宫之中,有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伴在左右是断然不会孤独的;那个时候,自幼养在深宫之中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华,多年和一个翩然少年朝夕相处,又岂能做到心如止水? 终日面对着这样的越儿,到底她还是动心了。烛光下席地同案书写,对着轩窗共读《诗经》,清寒的深冬踏雪寻梅,她都始终压抑着那心底暗自滋长的感情,以人母之身份与他相处,行礼得当,不显露分毫有违伦理的情感。而尚且年少的越儿,情窦未开,完全没有觉察到在他读书作画时,一旁的楚服暗投的目光,那道目光,柔和深情,隐忍无奈。 心底暗自滋长的情感让楚服陷入了烦恼之中,她乃大将军楚珂之女,又为大燕国的王后,对一个声声唤她母后的少年产生感情,实属不该,更是荒谬。万分无奈,万般矛盾,胡思乱想的楚服半卧床榻,久久不眠,直到天空破晓,方才睡去。 天亮被秋藤叫醒,说太子高越前来拜会,睡眠不足以至晕晕乎乎的楚服一听,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欣喜,顾不得蓬头素妆的避讳,披着薄衫,出寝宫前去迎接。当她看到越年少纯净的目光好奇的盯着自己看时,心中顿时泛起欣喜之情。 那天的楚服,毫不避讳,带越儿走进了寝宫。她自然的束发梳妆,轻扫峨眉,施铺粉黛,温婉动人,同时也觉察到了越那好奇痴恋的目光。 如此一来,便有了日后有悖伦常的孽缘。她巧用闺阁女子的风情,让年少的越儿开了情窦,动了心思。只是,她猜中了开头,却无法预料结局。 随着越儿的逐渐长成,那份依赖逐渐转化成了深深的依恋,原本最初的心动也演变成了浓浓的情意。但是,不同于她久居深宫之中的隐忍与对待情感的豁达,年少的越儿虽然气质沉静,但他的骨子里沉淀着张狂和任性,在平淡生活的压抑下,更是唯独为爱流露出不顾一切的张狂。 这种不顾一切的张狂,让楚服心悸。因此,便有了日后的种种,让两人都身心俱疲。可是,就算她冷落他,废除与他的母子关系,并将他驱赶出宫,也只是为了两个人都能在宫中好好生活下去,那些年的朝夕相处,日夜伴读,彼此陪伴的时光,她又怎能不曾心动过呢? 那日除夕之夜,她见到披雪归来的越,心中甚是暗喜,画像上满载的情意迷乱了她的心智;那一夜的缠绵,是她对越的情动,更是她对自己的多年来压抑情感的放纵;而那夜的越,只不过是被香炉里轻燃的催情香料给迷乱了心智,却背负了最深重的罪业······ ······ “娘娘,事已至此,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现下您身子虚弱,断不可再想这些伤心劳神之事了。” 秋藤低声劝慰道,却毫无用处,只得无奈的静候一边。楚服半卧床榻,两眼无神的看着屋内晃动的烛火,眼中无泪,却愈发的茫然空洞。 轩窗上树影斑驳,夜风徐徐,空庭冷寂,惨白的月光洒在地面,犹如凄冷的寒霜。 东寒宫中,月光洒落进殿,寝宫内,素色帷帐随风飘扬。床榻上的越眉头紧皱,又陷入了梦魇之中,那梦魇如魔咒,反复纠缠,痛虐着他的身心,而他却又似乎贪恋着那自虐一般的快感,沉浸其中,迟迟不肯醒来。暗夜下,依稀的往事化作一滴泪,从他那的眼角悄然滑落。 连绵几日的阴雨,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天气微凉,宫中行人甚少,片片杏花落了一地,让这原本冷寂的深宫显得更加沉寂。 接连昏迷了几日,高越清醒了过来,他睁着眼睛,愣愣的盯着轩窗下的素色帷帐,久久不发一言,静守在一旁的吕尚子轻声和他说话,他神情淡漠,依旧不答。喂他饭食,他起身吃了几口,便又侧身躺下。 尽管如此,看着主子醒来的吕尚子甚是高兴,吩咐宫内上上下下都仔细的打点着,一群人整日守在殿中,悉心照料,陪伴着沉默无言的越,为了让他多进食,尚子多次跑去广灵宫,拖蓉儿帮忙做一碗川贝雪梨羹,端给自己的殿下饮用。 一日,尚子将这羹汤端上来的时候,越看着碗中散着清香的汤食,怔了好久,方开口问道:“这川贝雪梨羹,那里来的?” 听见他开口说话,尚子高兴不已,露出憨厚的笑容,道:“奴才托广灵宫的蓉儿做的,殿下喜欢吃这个吗?不如改日再请蓉儿姑娘······” “尚子。”越打断他的话,用极低的声音,急切的问道:“尚子,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人来看望过吗?” “没有。”尚子看着他,“殿下在中和宫出事,秋藤姐姐吩咐过了那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透露半句,所以,他人都不知道殿下正在昏迷之中,对了······” “怎么了?” 尚子侧脑沉思,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前些日子奴才去广灵宫寻求做羹汤的方,碰到了寒妃娘娘,她向奴才问了几句,奴才便借口说殿下偶感风寒,娘娘记挂,便来看过一回。” 苍白的脸又恢复的宁静,幽深的眸子逐渐暗了下来,他静靠床头,鬓边的发垂落脸庞,静默了良久才轻启薄唇,落寞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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