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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凝着此时落寞的楚服,燕王沉声道:“初见时,惊鸿一面,刹那情动,而后,寡人便选你入宫,锁你一生,你可曾怨过?恨过?”  “怨有何用,恨有何用,转眼经年,青春已掷,楚服已非昔日那个自由少女,现下,又是如此这般,这一生的欣欢,怕早就因大王那刹那的情动给断送了,如果当日,我若知晓大燕国国主藏身于陌上梅花林中,我是断然不会去那覆盖着冰雪的郊外骑马。”  宫墙冷寂,夜风呼啸。殿中玉漏的滴水之声,格外响亮,让这个夜显得更是凄凉。  “如今,你终于道出了这肺腑之言。”看着今时不再隐瞒的楚服,燕王眉宇微蹙,痛声道:“可你就算怨恨,也不该与越儿有染,他乃寡人之子,又为大燕国的太子,你为大燕国王后,又曾为他的母后,这所犯的罪业,你们可担得起?”  眼泪从脸颊滑落,楚服抬起头,看着燕王。微光下,那带泪的脸庞在此刻尤为平静,燕王心下一痛。  “担不起,唯有一死,倒也无碍。”  “你当真如此想?”  “自我暨越伦常的那一刻起,每一日,便都是如此想的。”  “为何?为何要这么对待寡人?”低怒的声音压抑着心中的疼痛,燕王紧凝着此刻淡然的楚服,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忏悔,可盯着看了良久,她的脸却平静如昔,淡漠异常。  在那问责的目光下,楚服缓声道:“宫墙深院,葬流水落花,如何舍得一生只换刹那?这清冷的宫殿,太寂寞了,每日,自破晓晨光时起,我便看得到夕阳西下之景,如此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尽头,现下,终于可解脱了。”  “好。”燕王眼底的火光终于熄灭,良久,方沉声道:“你若求解脱,寡人便成全你。”  “楚服,谢大王成全。”  这最后一拜,她将头磕到了地上,发出的响声虽是轻微,但却沉重的扣动的燕王的心。冷寂的大殿,玉漏之声回响。烛火微颤,两人对视。  回忆涌上心头,昔日登高远望,夜下伴读,同放孔明,但往事迷离,那些浓情蜜意,终成现下这般,相望无言。  “现下,寡人想问你一个问题。”扶起跪拜的楚服,燕王看着她绝美的脸庞,道:“你爱寡人,还是爱越儿?”  楚服面色如常,迎上他的目光,唇角笑意舒淡,反问道:“大王是爱楚服,还是爱这江山?”  良久,没有回答。抑或,在燕王将小皇子交与素妃抚养的那一刻,在他夜下孤身一人踏入中和宫的那一刻,答案已见。  “我乃将死之人,想求大王最后一事。”  “何事?”  “我死后,求大王放过越儿,他是无辜的。”  “好。”  一字应允,遂了心愿,带泪的楚服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此刻的她,犹如一株带雨的梨花,绝美而又带着无限的凄凉,让人心寒。良久,燕王颓然起身,缓步向殿外走去。秋风微凉,拂起衣袂飘扬。清寒的月光洒进殿内,微光中,那向来高大宽阔的身影,此刻竟显得甚是落寞。  “楚服谢过大王。”  身后传来她的叩谢声,燕王没有回头。殿外,月华如练,空庭冷寂,那伫立在殿阶前的孤影,暗自神伤了良久,方才离去。  月色朦胧,笼罩着大燕王宫。萧萧西风吹来,剪落了梧桐叶。殿阶洒着清寒白月,好似凝结了一地的霜华。宫中烛光微颤,一尊孤影静坐轩窗之下。  当玉漏滴到三更,秋藤呜咽的声音回响在这清冷的殿中:“娘娘,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这便是最好的方法。”楚服看着身边的侍女,良久,低声道:“今夜这中和宫是如此的幽冷,明日便会白绫高挂,全宫素缟,人人皆知我一进宫便高居后位,身为尊贵,却不知这凤冠霞帔与我而言却是万重枷锁,锁尽我一生欣欢,秋藤,此事不会牵连与你,你且去罢,去求得一条生路,日后为我做最后一事。”  “娘娘······”  “去罢,我累了。”  看着主子落寞决然的脸,秋藤虽心中痛极,却也知一切已成定局,只好含泪一拜,沙哑道:“秋藤定会为娘娘做好这最后一事,娘娘······走好。”  半卷残蜡,灯火如豆。孤影斜映,目光流转。案台上放着的汤药在寒夜里冒着白气,楚服目光漠然,神色如常,端起那碗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空碗落地,发出的响声回荡在清冷的寒殿,久久不散。楚服倒在案台上,双眸轻闭,眉宇舒然,烛光映衬着她沉睡的脸庞,绝美无比。  那眼角的盈盈粉泪,柔肠百结。在那晶莹的泪光中,宫楼的一切逐渐模糊,高墙院落,翘檐飞角,檐头轻摇的铜铃发出苍老的蹉跎。  烛油流落,好似离人泪。残蜡燃不到天明便已熄灭。  破晓之时,大燕国的天空乌云笼罩。层层的宫墙深院,皆一片蒙灰。枯树林中,传来乌鸦哀鸣的凄凉之声。  “王后娘娘殁了。”  中和宫内传出的哀嚎,打破了这份初晓的宁静。这天,大燕国都,丧钟四起,混沌沉闷的声音响彻宫殿。宫内上下皆白衣素缟,俯身跪拜。皇城郊外,嬉戏玩耍的孩童,听见这传来的混沌声响,不自觉的哭了起来;陌上田垄中,采挖野菜的百姓,闻见这从皇城传出来的丧钟,皆忙沉痛朝拜。  从破晓道迟暮,天色皆暗,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密布的浓云之中,却又无风无雨,那压抑沉闷之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惶恐无措,顿生无限凄凉。满宫跪拜之人皆痛苦流涕,哭声蔓延。越跪在人群之首,睁大眼眸,死死地盯着即将火葬的楚服,听着耳边众宫人的哭声,胀红的眼眶里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清风寒,韶华湮,宿命怨。浮华美景,皆为过眼烟云,蓦然回首,一世恍如梦。  王后楚服的突然病逝,让众宫人惋惜不已。她生前是那样的高贵绝美,虽居高位,却性情温厚和善,后宫之中大小事宜皆处理的当,让人无不尊敬爱戴,可两月前刚诞下小皇子,竟染上寒疾而逝,让众人叹息之余,也不禁感叹起红颜薄命之说。  燕王下令,接连三天,全宫上下皆素服素食,以表沉痛之敬,连生前所住的中和宫,都没有派宫人打扫,便将其封锁,皆为了保持楚服生前宫殿原有的样子。  三天之后,宫人皆还面色沉痛,当职之时也是怅然若失。中和宫殿附近负责打扫的宫人清扫着路上的枯叶,格外的谨慎仔细。  华翠殿中,素妃抱着大哭的小皇子高寻,耐心的哄着,等到那孩子哭累睡着以后,方才将他放在床榻之上,盖好被褥后,缓步走入殿中。  “娘娘,该用膳了。”侍女连翘低声道。  案上摆着素食,素妃坐于案前,执筷用膳。皆是素菜清汤,她倒吃的安乐自在。  “三日素服素餐令已过,娘娘为何还要身着素缟,食这素餐?”连翘不解的问道。  放下箸筷,素妃顿了良久,方缓声道:“王后娘娘德行高尚,性情温和,宫中上下无人不敬佩,奈何刚诞下小皇子便病逝了,着实让人扼腕痛惜,今后我素食方可表其敬意,此外,我入宫虽久,却也久无一儿半女,膝下无依,如今,王后这独留的皇子过继到了我的膝下,这便是对我有恩,仅素缟三日哪能报答王后对我的恩情。”  “娘娘说的甚是,可自从这小皇子来到我们宫中,便日夜啼哭不已,恐怕是一时不能接受娘娘。”  端起清汤,勺子轻轻的搅拌着,良久,素妃道:“来日方长,小皇子总会接受我这个母后的。”  宫墙道旁,最后一片梧桐树叶随西风飘落。两个宫人手持长扫,仔细的清扫着满地的枯叶。北风渐徐,气温逐降,大燕国的寒冬将至。  东寒宫内,庭院冷寂。殿中火炉未燃,暖香未浮,一片清冷之景。高越太子披头散发,怅然若失的瑟缩在寝殿的帷帐之后,无笑无泪,一连几天。尚子如何劝哄都毫无用处,又因深知王后病逝的真正原因,不敢贸然禀报任何人,只得看着他日渐自伤憔悴,日渐自虐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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