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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双纤手极稳地扶住了趔趄的他,那手轻柔但却有力。越心中一惊,扭头一看,见是仪容,便赶忙立身站好,俯身拜道:“仪容师傅。”  那背着木柴的仪容笑意嫣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方才没有见到他的窘态,只将目光越过他,看向那掉落在地的草株,问道:“那是什么?”  闻她言,越俯下身,将那株草药捡起,方缓声道:“此乃白芷,其根有驱寒止痛之功效,之前引水伐竹之时,仪止偶然见过几株,只觉得这药材藏于深山之中甚是可惜,便想采些回去,以备他日之需。”  瞧着他手中的草药,仪容莞尔一笑,遂有看着他,道:“仪止施主前些日子刚为华霜寺解除了饮水之困,现下却又亲自上山为小寺采摘药材,如此一来,这前恩未报,又添一恩,施主倒叫小寺如何才能报答的起?”  “仪止闲来无事,便一心想寻些琐碎来打发辰光,下山担水也好,引水入寺也罢,加之今日于林中采药,皆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又何谈恩与报?再者,仪止居于寺中,理应为本寺谋些益事,报恩之言,未免过于生疏客套了些。”言罢,高越便自顾自的俯身将那几株白芷挖入篓中。  他眉宇舒淡,语态悠然,平和从容中流露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之气。面前这个尚且年轻的男子,手握锄具,背着竹篓,俯身丛林,虽宛若山野村夫所为,但却没有丝毫狼狈之状,反而愈发让人觉得矜持如昔。仪容淡看着他俯身挖药之景,不觉动容。便缓步行到他面前,看着他道:  “仪容每日上山捡柴,倒是在一处山洼里见过此药草,现下,施主既要采挖,那我便带施主过去,也免得施主漫山遍野的自个儿寻找了。”  越抬头看着她,良久,方才道:“也好。”  山林幽静,唯有蝉鸣阵阵。两人并肩行于深山小道,一时无言。仪容神色淡然,笑意清浅的看着前方掩映的树林,与身边之人缓步慢行,而越却低着头,仔细的看着脚下的山路,唯恐被山石所绊。  “敢问仪止施主原乃何人?”  突然一问,高越微怔,道:“仪容师傅为何会突然问此?”  那仪容微微一笑,道:“施主入寺之前,我便听住持说宫中将要派人到这华霜寺修佛诵经三载,现下,既知施主是宫中出来的人,又是这般的气宇不凡,博学多才,遂心下好奇,想知其身份。”  听罢,越顿了良久,方才转过身,继续看路缓行道:“仪止先前不过是太子殿中的一个小宫人而已,因殿下尚且年幼,为了护其日后周全,遂便派我来这华霜寺为他诵经拜佛三载,祈福求安。”  “可依仪容所见,仪止施主纤指修长,肤若凝脂,面如冠玉,浑身透着高贵之气,倒不像是太子殿中的仆人,倒像那高高在上的太子······”  “仪容师傅。”面对她的调笑,高越缓声制止后,便神色如常继续慎然前行,道:“此玩笑之言可不能乱说,再者,不管仪止是何身份,既已入寺,便是一位修行之人,每日在佛前拨珠诵经,在山中捡柴担水,与寺中众位师傅皆无异,而现下,上山采药的仪止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罢了,如此一来,先前身份的尊贵低微又有何要紧的呢?”  闻他此言,落在后面的仪容,神色渐凝,不自觉地重新打量着眼前从容的男子。  果然,在一处山洼里,草丛中夹杂着些许白花。越紧握锄头,心中一喜,便跟着仪容一道向坡下走去。下坡难行,走在前方的仪容猛然一滑。  “小心。”  身后的高越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而后相伴着下了山坡,他便自顾自地俯身蹲在丛林中,卸下竹篓,开挖草药。  那夜,许是身上疲惫了,采药归来后,他还未吃晚饭,便半卧床榻,于孤灯下抚额入眠,端饭上来的吕尚子见他这幅模样,不忍唤醒,便扯过被衾与他盖上。  在这样寂寥的深山,在这孤灯相伴的夜下,于他而言,或许,只有身累了,心才能得到一丝宽慰。  接连两月,那挖来的草药,皆放置在院落,晾晒成干,成片的白芷铺于屋前,让本就狭窄的小院更无下脚之处。但高越却没有停止挖药之念,每每诵经归来,他行至在这飘满草药香气的陋室,神色如常,依旧是背了竹篓,扛着锄头,便一如既往向山中走去,丝毫不在意那已被草药堆满的小院。随在一旁的吕尚子见状,甚是无奈。  深山之中,大雨来的极为突然,尤其是在盛夏。那天,山风呼啸,天色猛暗,尚在深山之中的高越立于树下,暗道不好,便赶忙向山下疾步快走,奈何行至一半,急雨已至,山中无躲避之所,遂打湿了衣衫。  待他冒雨回到寺中小院,只见尚子和仪容两人正冒雨将院中晾晒的药材往屋里搬,便扔了锄头,卸了竹篓过去帮忙。  满院的草药让三人在雨中忙活了好一会儿,全部收完之时,衣衫皆已湿透。立在廊檐上擦拭着脸上的雨水,仪容看着那推了一地的药材,方笑道:  “这山中降雨极为突然,此乃常识,仪止施主难道不知么?如今这满屋淋湿的药材,当真是白晒了。”  越听罢,方行礼道:“此乃仪止的失误,有劳仪容师傅惦记了。”  “说什么惦记不惦记的,我不过是知晓施主采药之事,诵经归来望见天已落雨,想起了后院所晾晒的草药,便过来看看罢了。”仪容语笑嫣然,看了浑身湿透的高越一眼,又悠然道:“现下药材既已挪到了屋内,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便绕过他们,自顾自的沿着回廊向前院走去。  “多谢仪容师傅。”  越冲着那远去的背影再拜道。大雨滂沱,院中逐渐积了一滩污水,疾风呼啸,拂动后山的梧桐叶。当两人拖着湿透的长衫打算回屋避雨的时候,却不由得愣在了门口。只见那陋室之中,四处滴水,房梁之下,雨脚如麻,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续不断,床头地面毫无干处。  “方才雨势太极,一直都在忙着收院中的药材,怎就忘了这一处呢?现下,这床榻被衾,案桌地面皆被这所漏之雨淋湿,可如何是好?”尚子看着满屋所滴的水,哀怨道。  听着他的抱怨,面对这满屋的狼藉,越沉默不语。  雨至夜半,方才渐息,屋中盛雨的盆碗里接满了水,疲惫至极的两人也未起身除水,依然蜷缩在墙角,小憩浅眠。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待到天气晴朗之日,方将潮湿的被衾拿出来晾晒,而那藏于屋内的药材,因近日潮湿多雨,皆发霉发腐。越心痛不已,只得将其间尚好者挑出,重新晾晒,而后,再背上竹篓,上山重新采药。尚子见之不忍,便跟随他一同前去。  山路静幽,雨后的空气清新至极。高越柱锄上山,沉默无言,吕尚子陪在一旁,生怕他烦闷,心生抑郁,便开口劝解道:“这山中之雨来的极为突然,药材毁了,上山再挖来便是,公子千万别因此忧心。”  停了脚步,两人静立在半山路的梧桐树下,越拄着锄头,微微喘息,良久,方才问道:“尚子何曾见我忧心过?”  “公子向来生性敏感,愁思不断,现下,费了心力采回来的药材竟被一场大雨所毁,虽然,公子也曾未有任何怨言,但近日,却讷于言语,莫不是将愁绪都积压在心中了?”  高越听罢,方缓声答道:“那场大雨,不过天灾而已,倒不值得忧心,药材既毁,我再重新挖来便是,左右不过打发辰光罢了,只是······”他顿了良久,垂下眼眸,方喃声道,“倘若我只是一位山野村夫,以采药为生,眼看近两月的心血却被急雨所毁,该是何等的痛苦忧心,因为这雨毁了的乃是我的谋生之物,可奈何现下,那草药不过是我用来打发辰光所挖之物,毁了便毁了,无关痛痒,也不影响我分毫,可见,平凡百姓生活的艰苦,那农家日常扰人的琐碎,乃是久居深宫之人所无法体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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