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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终生不娶,那夫子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那堂下之人俯身一拜,道:“臣向来不喜拘束,现下已然习惯独身一人,若忽有佳人在侧,以臣这放任浪荡的性子,岂不是要辜负了。”  闻他此言,燕王方才眉宇舒展,良久,方一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夫子可明白?”  班念烈心下一惊,顿时明了方才以画赐婚选妻之事,不过是大王在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如此细想,那悬着的心便缓缓放了下来,不禁暗自赞叹着燕王世事洞明。  宫墙冷寂,雪色微茫。  从燕平宫出来后,班念烈披着玄色斗篷,独自一人向西宫走去。行至宁静偏僻之所,眼前出现一座宫殿。虽见宫门紧闭,落雪覆其上,但他并未停步,只是抬袖将那沉重的宫门打开,缓步走了进去。  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静立于空庭,四下打量。许是太久未住人的缘故,这庭院之中,杂草丛生,砖瓦脱落,陈雪堆积于北窗南墙,一副破落之景,正如此宫的名字一样,寒清无比。  犹记她在时,因为身份之特殊,而被燕王安置在此,这幽静安闲的宫殿里,终日燃着沉香,宫人守于殿中,随伺在侧。所需的一切皆齐备,原以为这样便可护她一生安好,谁知这清寒的宫殿,这苦寒的大燕国竟容不下一个娇弱体虚的韩国女子,而让她于寒雪日悄然逝去。  她的香消玉殒,于他而言,除了深深的惋惜之外,还有暗藏于心的浅痛。  那年中秋,大韩王宫内,梧桐赤红,点缀宫苑。在那个微凉的秋夜,月华如练;海棠花开,幽香阵阵;笛声传来,凄凉幽婉。尚且年少的他寻着陶笛之声缓步穿行于后花园,方才遇见了那独坐于海棠花丛中的宝黛。  她柔弱静美,娴静雅致,静坐吹笛,侧影清浅,恍若海棠仙子一般,让人见之忘俗。班念烈心中大喜,不禁暗叹这大韩王宫竟藏有这般标致的人物?想上前搭话,又唯恐自己太过心浮气躁而唐突了佳人,只得俯身一拜。  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那时,他缓声问道。  听见有人在与自己说话,笛音骤然停止,宝黛侧过脸,微怔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叨扰自己的陌生男子,半晌不言。  班念烈见状,唯恐自己有所唐突,只得赶忙再拜道:秋夜微凉,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  再听此话,宝黛慌忙于花丛中站起,怯生生的回答道:正如公子所见,小女子于夜下吹笛,仅此而已。  话语生硬羞怯,却让人心生爱怜。他一笑,依旧站在原地,隔着重重花影,瞧着那女子,缓声道:夜色未深,秋意微浓,月照海棠,如此良辰美景,加之姑娘凄婉悠扬的笛音,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公子赞誉,小女子不敢当此,敢问公子又为何会到此处?  夜色沉寂,于梦中醒来,偶闻姑娘的笛音,便寻声而来,初始只知那笛声宛转悠扬一如天籁,却不曾想过,竟是人如其笛。  闻他此言,宝黛低头娇羞一笑,道:公子谬赞了。  美人一笑,眼前似有无数海棠花盛放,惊艳无比。年少的他隔着花影痴痴的张望着,似要将那浅笑铭记,又似生怕错过她一丁点表情。  公主——  似有宫人的唤声传来,将那美梦搅碎。两个宫女奔于花丛之中,慌忙的来到那女子的身边,急声道:公主夜下外出,害的奴婢们四下寻找,可算寻到了。  公主?仅此二字,传入耳畔,尤为清晰。待他缓过神之际,只见眼前空留了满目的海棠,而佳人已离去。  一夜无眠。侧卧床榻,脑海中皆是伊人的音容笑貌。那年少的春心在此刻萌动,尤为真切,奈何伊人却是位大韩公主,身份尊贵,深居简出,容他再怎么心动,也是求之不得。辗转发侧,思来想去,终得一法。  此乃大韩公主,他既求不得,不如将此佳人选作和亲公主,将她嫁入大燕,一来,可了结和亲选人之事,二来,也可将她送入燕宫,还能再有日后相见之时,以除心中之思。  自此,第二日,他便为和亲一事向韩王要了此女,韩王点头应允,也正是在此时,方才知晓,那女子便是韩国的宝黛公主······  如此一来,他亲手将她带入大燕王宫,送到燕王的身边。那时,初生情愫的他一心认为能于宫中默守在她左右便能护其安好,却未曾想过自己的一时之举,竟造成了她终日的郁郁寡欢,悄然而终。  皆因那年少时猛然萌动的春心,那渴望日后再会的一己私心,他的错误之举,误了她一生,也误了他自己。  现下,立于这冷寂的空庭,淡忆着那迷离的往事,不禁倍感悲凄。那终究是他心底的一段伤,朝中人人皆知他至今未娶,却不曾知晓其中缘由。  “新人常有,佳人难再得。”  班念烈喃声念道,此语在这寂寞空庭中,显得甚是孤凄悲凉。  夜雪纷飞,烛光幽暗,照亮脚下所行之路。燕王一行人缓步行于宫道之上,至于东寒宫外,隔着那飞舞的白雪,见宫门虚掩,烛火亮堂,其间似有人影闪过。  燕王心下不解,便缓步向那宫殿走去。行至于前,尚未敲门一探究竟,此时,那半掩的宫门却被人拉开。透过幽暗的烛光,只见寒妃并宫女蓉儿一道冒雪走了出来。  “拜见大王。”水寒行至于前,俯身拜道。  上前将其扶起,她那沾着白雪的长发,在微光下见之甚美。燕王柔声道:“细雪纷飞,夜间极冷,寒妃为何在此?”  “除夕将至,宫内上上下下皆有清扫宫闱以求得焕然一新之习性,这东寒宫已空置许久,又恰逢寒雪之夜,水寒唯恐宫人拾掇不力,便过来看看。”  “寡人之妃嫔何其之多,自太子出宫后,她们皆一如往常一般,赏花玩乐,毫不惦念,唯独有你,竟于佳节之前冒雪夜探,在心中还惦念东寒宫之况,果真是不入俗流,与众不同。”  水寒听之,莞尔一笑,道:“佳节将至,阖宫皆欢,各位姐姐都忙着筹备除夕夜宴,自是无暇分身,独水寒闲来无事,便顺道过来瞧瞧罢了。”  “闲也好,忙也罢,既来看望,便是有心,你向来性子静,宫内嫔妃设宴也极少见你的身影,寡人原以为你性子寡淡不喜与人来往,却不曾想过,寡淡如你,亦是有心之人。”眼前的女子于雪中静立,温婉至极,燕王不禁动容,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可是冷了?手这样凉?”  言罢,他取下身上的斗篷与她披上,而后,便将她拉于伞下避雪。  “雪夜寒凉,寡人送你回宫。”  “谢大王。”  言罢,一行人转向广灵宫的方向踏雪行去。随行一旁的侍女蓉儿,瞧着燕王与主子那紧牵着的手,心下暗自窃喜。  华翠宫中,烛火通明。自晌午时刻,夏禹将燕王的旨意传达之后,阖宫上下皆欢喜一片,宫人出入皆面露笑意。现下,素妃坐于榻侧,瞧着正熟睡的皇子寻,眸光柔和。  “娘娘,现已三更,您该就寝了。”连翘上前低声道。  “都已三更了,可为何我却毫无倦意?”  连翘听罢,一笑道:“今日大王晓谕六宫,赋娘娘掌管六宫之权,娘娘莫不是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你这小蹄子,惯会瞎说,大王赋我管理六宫之权,不过是看着寻儿的份上罢了,我有何可高兴的。”  素妃低声斥责,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浮现笑意。瞧着难掩喜色的主子,连翘笑的合不拢嘴。  除夕佳节,大燕王宫张灯结彩;阡陌之上,梅花依旧,林间孩童笑声朗朗,那悬挂着的红色丝带,垂于树梢,迎风飘扬;皇城巷中,家家户户高挂红灯,张贴桃符,一派喜庆和乐之景。至夜间,各家每户的灯笼皆亮起,红晕一片,远远望去,好似夜下苍穹点缀的繁星。  山墺小屋,无灯无彩,四下皆静,唯听东城中幽传过来的鞭炮声。越静坐于案前,抄录了一天的经书,甚感疲惫。扶额小憩片刻,便置笔收书,奈何一时疏忽,将案角安放的香囊推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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