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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城中百姓,高越侧身上马,随后拉葭儿坐于马前,一道策马出城。郊外阡陌上,杨柳依依,知了的聒噪声已止,四下格外寂静,那二人一马,行于其间,格外惬意。逐渐成长的小葭儿,脸上的稚气已经削减了几分,此刻,她坐于奔腾的骏马前,瞧着四下之景,瞧着那围拢于她身侧双臂,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禁倍感娇羞喜悦,好在身后伊人看不见,她只得暗自垂眸,于桃腮浅笑。  东城之中,因地处偏远,依旧在施发车前草水以抑制疫疾,每至到点之时,城内的百姓依旧携着钵碗奔于城东领着汤水,那艾叶的青烟也依旧燃烧于城内的各个角落。越进城之后,瞧见此番景象,心中甚为诧异,只得于药棚内待了半日,将那药方分发给众位姑子,而后将自个儿随身所携的八味药材配进药炉里熬煮,待汤药沸腾之后,方才将其盛于木桶之中,置于街头之上,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抽身离去。城中人皆携碗奔于此排着长队,翘首以盼着这副新研制的驱疫之药。  山路艰险,高越携着葭儿一路前行,待至山上,路过赤梅林之时,归家心切的小葭儿放开那紧扯的衣袖,快步往那轩竹后的茅屋跑去。  “娘亲,葭儿平安回来了······”  瞧着她那欢快远去的身影,越笑意清浅,方加快脚步,随了过去。见茅屋柴门大开,葭儿径直跑了进去,却猛然立在了门口,脸色煞白,露出惶然惊恐之色,随行而来的越见之,顿觉有异,便赶忙进了屋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轩窗下的木床上,平躺着一具腐尸,面色铁青,双眼处已然腐烂成了两个窟窿,隐有蛆虫爬动,细闻方才惊觉茅屋中弥漫着恶臭。  “娘亲——”  “葭儿别去······”  葭儿哭喊着欲往那具已腐烂的尸体扑去,却被越一把拦住,此刻,他紧紧地将惶恐不安的小葭儿轻揽在怀里,用长袖遮挡住她那带泪的眼眸,不让她看到那副残忍的景象。  “娘亲,都是葭儿不好,葭儿不该丢下你独自离开的······”  幽静的荒郊,身着素服的葭儿静跪于坟前,神色怅然,低声哽咽道,并将一张张的纸钱递与火堆之中,越静立于一侧,瞧着那座新坟,不禁哀叹世事万千,别离最苦。待将手中的纸钱全部烧完,那小小的身影依旧不肯起身,只得望着坟头发呆,越见之,深知她的心伤,实为不忍,遂陪她静候在一侧。  “我家居于深山幽洼之中,极为偏僻,又鲜有人来,娘亲定是染上了疫疾,病痛之中山下求医不得,欲呼却又人无应,才于那茅屋之中病重死去的。”  “······”  “爹爹出海未归,临走前叮嘱过葭儿要好生陪着娘亲,但葭儿不听话独自外出,才独留娘亲一人于这深山之中,都是葭儿不好。”  “······”  “仪止哥哥,你说······葭儿如果留在家里陪着娘亲······那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去······”  “······”  亲眼目睹这平凡百姓生离死别的辛酸与无奈,高越心中甚为沉重,这自由自在的农家生活,原是他于深宫高墙之中所艳羡的,但现下看来,一切皆如此,一个人,不管身居何位,都有他该承担的苦痛,皇权贵胄如此,平民百姓也是如此,若仅随心所意,怨愤所处之状,那必定是极难快乐的,现下想想,从前,少不更事的他于深宫之中的每一回伤神断肠,郁郁寡欢,不过都是在虚掷光阴而已。念此,他抬眸,瞧着那个跪在坟前自言自语的小小身影,神情关切心疼,不禁缓步靠近,蹲下身看着那失去娘亲的垂髫少女,并抬手轻抚着她脸上的泪珠,轻声慰道:  “葭儿不哭,娘亲看了会伤心的。”  她抬起闪着泪光的杏眸,瞧着身边的越,忍住眼泪,哑声问道:“娘亲现在还看得见么?”  “看得见的。”他微笑道,“娘亲并没有离开葭儿,她只是去了一个甚远地方,化作神灵,守护这她的小葭儿。”  “那葭儿还能再看看娘亲吗?”  “能,不止葭儿,还有仪止哥哥,终有一日都会于异地再与卫姑姑碰面。”  听了此话,那双杏眸信任的瞧着这守在自个儿身边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坟头燃纸的火堆已渐化灰烬,秋风吹徐,飘散在地,山路那头,树影绰绰,越拉着葭儿的手,于林间渐行渐远。  山林幽静,道路蜿蜒崎岖,行至其间,颇得仔细,但出宫将近三年的越,对这山路已然熟悉,终不似从前那样趔趄欲倒,小心翼翼,此时的他,神色淡然,平视前方,丝毫未多留意脚下的路,而身侧的小葭儿也比两年前赤梅林初见时长高了许多,那清秀隽丽的模样,终不似当日垂髫束发那般稚气可爱,倒多了几分及笄之年的温婉可人。  年已及笄,必要行笄礼,此乃各地的习俗。遂此时,青山茅屋内,绿竹轩窗下,葭儿静坐于铜镜前,杏眸沉静,怔望着自个儿肩披长发的样子,越立于她的身后,手执木梳,轻梳着她那及腰的长发,耐心仔细的将那长发绾起,用笄贯之,并在额前为她梳下了些许碎发。  一改幼年时的垂髫之发,此时,葭儿轻抚着自个儿垂于脑后的头发,左右望着铜镜中那个娇俏可人的少女,而后抬眸瞧着映在镜中的高越,低声问道:“仪止哥哥,葭儿美么?”  越望着眼前的少女,微笑答道:“甚美。”  这日,秋高气爽,两人一道行于东城长街,往城头药棚去了。街头汤药已分发完毕,众人散去,皆捧着那碗药,行于长街,欲回各自的屋里小憩去,药棚附近,施药完毕的姑子将木桶挪至棚内,而后便三两成群寻得阴凉处坐下闲聊。  山岗之上,秋风徐徐,抬眼可望见湛蓝的天,垂眸可见全城之景,此时,越静立于此,任风拂得衣袂飘扬,仪容静立于身后,同他一齐望着眼下之景。只见近处的街道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远处的阡陌之上,村民扛锄提壶,奔于自家田地,垂髫的孩童无所事事的走街窜巷,吟唱着那首童谣。那驱疫之药,卓有成效,近日来,东城患疫百姓皆渐痊愈,民风大有好转,渐趋恢复往日之状。  深感此变的仪容嘴角浮过淡笑,转眼瞧着一侧的男子,道:“原以为那玄虚僧人所留于佛经之言乃他心之所想,未曾想到却是一纸驱疫之方,那晦涩难懂之言仪止施主竟能参透其中奥义,当真是难为了。”  “那药方言语之间饱含人间百味,却将其隐喻在八味药材之中,仪止也是于无意中推得而出此八味药材,料想玄虚高僧独居山中写下此言,定是深有其思,若论参透其奥意,仪止尚还差的远。”  听了此话,低瞧着药方的仪容轻笑了两声,悠然道:“施主参不透此言倒也无妨,那玄虚本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赖头和尚,所留下的只言片语大概也只是些疯话,仪止施主能由此得出驱疫之方乃是你的才华所致,至于这留于佛经中的疯言疯语,还是不要的罢。”  言罢,仪容将那页纸随手撕毁,来不及阻止的高越只得徒然望着那随风飞舞的碎片,而后神色不解,沉声问道:  “仪容师傅为何要如此这般?”  “仪止施主乃沉稳儒雅的翩翩公子,犯不着为此等疯僧动怒。”她迎上他不解薄怒的目光,回应道。  “时疫蔓延于此地时,仪容师傅为东城施药,救济百姓,得知郢都疫疾犹盛,还揭了城墙求医的告示,指引仪止去郢都主张驱疫救人一事,该是何等的博爱大义,为何却如此容不下一个修行的高僧?”  “高僧?”只此二字,仪容笑之不屑,而后望着眼前的男子,苦笑道:“一个犯了戒归,又抛妻弃女的疯子,也配担此殊荣么?”  越闻言抬眸,望着眼前身着佛寺素衣的女子,只见她抬手将束于头上的尼姑帽扯下,让那墨黑的长发便如瀑垂下,于风中乱舞。他见之一惊,可尚未缓过神来,却又见那散发女子已神色漠然地转过身,淡看着眼下都城之景,眼角之中暗含着怨怒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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