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听罢,仍旧瞧着那个于草地上放纸鸢的欢脱少女,耳边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待顿了良久,方才垂眸瞧着玉菡,回应道:“宫规之事太过琐碎,又过于束缚人心,因此,无需教她,既然她生性好玩,又正当年幼,便由得她去,如此欢脱活泼之状,已是最好,毕竟,这东寒宫从未曾如今日这般热闹过。” 言罢,他抬眸,继续望着那园中众位宫人一同玩乐的欢脱和乐之景,身旁的玉菡悄然垂下了眼眸。此时,在长廊尽头,一个孤影静立于轩竹之下,那少年剑眉横挑星目灼亮,正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个活泼明艳的少女,眸底里尽是柔情。 自她入宫后,这宁寂清冷的东寒宫便热闹了许多。以往,作为太子护卫的他,终日守在宫殿门口,于那一隅之地,或静看着梧桐树枝头栖息的鸟儿,或独坐于宫门口瞧着那来来往往的宫人,当真是无聊至极。现下,她来了,他每日再独守于宫门前,便可瞧见她欢快奔于长廊的身影,每日听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如此一来,那一隅之地,便少了几分乏味,多了几分乐趣。 因还是个初长成的少女,又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此乃无上的荣耀。因此,葭儿二字,便成了众位嫔妃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翌日,众妃齐聚于后花园之中,赏花玩乐,扑蝶轻舞,甚是欢快。另一边,高越带着葭儿于园内长廊缓步走来,众妃瞧见后,便赶紧围了过来。 “许久未瞧见太子殿下了,不知近来可好?” “有佳人相伴在侧,殿下眉宇间的沉郁之气倒是轻减了很多。” 面对群妃的议论,高越淡笑着应和了几声,便松开了葭儿的手,悄然退到了人群之外,独自往花园的另一边穿梭而去。被簇拥着的葭儿面对着众妃的口舌,难免有些招架不住,惶恐之余,只得抬眸瞧向高越离去的身影,却见他折身往假山处奔去。 假山后的大片花丛中,花开正艳,芳香浓郁,其上,有蝴蝶飞舞。越缓步慢行于此,狭长的眸子于四下张望着,果然,在那重重花影间瞧见了那穿梭其中的孩童。孩童的头上总了两个角,细致的编发垂于鬓角两边,此刻,藏身于花丛中扑蝶的模样甚为聪颖可爱,他停下脚步,垂眸淡看着那个俊俏的孩童,一时不禁失了神,便蹲下身子,于花丛外细瞧之,唇边笑意清浅。 奈何那孩童顽皮,扑蝶之时用力过猛,小小的身子便扑倒在花丛中,越心中一惊,正欲赶忙过去将他扶起,可他那孩童般稚嫩狡黠的目光却瞧向了自个儿。两人对视了良久,而后,高越心绪渐缓,方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唤道: “寻儿,过来。” 听见了他的轻唤,小寻儿侧过脑袋怔望了他一会儿,方才想起此人曾经见过,便露出甜笑,从花丛中爬起来,朝他奔去。 “方才可摔疼了?”蹲于地上的越瞧着静立于面前的小小孩童,低声问道。 “不疼。” 小寻儿眨巴着眼眸如是答,越听罢,垂眸之间便瞧见了他手腕上戴着自个儿昔日所赠的那串佛珠,心底不禁掠过一抹喜悦,便又抬眸,笑着问道:“寻儿是否还曾记得哥哥?” 只见小小的他沉思了片刻,方细声道:“记得,哥哥曾赠了寻儿一串佛珠,说要保寻儿一生平安,一世安稳······” 静听着他说话,细瞧着他那与自个儿一般无异的眉眼,越唇边笑意清浅,心头却不禁想起了因自个儿而死的楚服。那个时候,年少的他,但凡能存有一丝理智,不为爱而痴,那么,高居后位的她或许还能有条活路。现下想来,一切已晚,只能空留一声叹息。 在他暗自沉思之间,另一侧园中,正在与葭儿叙话的素妃瞧见了,便带着葭儿缓步走了过来,群妃见之,皆一同前往。 “这寻儿每回来后花园便喜欢独自一人在假山处玩耍,若是无意又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高越猛然回神,暗自调整思绪后,方起身一拜,宽慰道:“并无冲撞,素妃娘娘多心了,只是越儿方才于园中未瞧见寻儿,心下好奇,便抽身寻找,到了假山后正瞧见他藏于花丛中扑蝶,模样甚为可爱,遂俯身与他小聊了片刻。” 闻了此言,园中群妃皆叹,她们瞧着高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皆醉心于他浑身尊贵儒雅的气态,不禁赞叹道:“太子当真是极为柔情至性之人,身为一个男子,却拥有天底下最为柔软的心肠,真是难得。” “众位妃子过奖了。”越俯身道谢,却在抬起头的那一刹,迎上了人群中水寒那幽怨含情的目光。 夜色宁寂,月华如练,映衬着皎白的梨花,满树灿然。此刻,水寒独自徘徊于空庭之中,眉头紧促,自今日于后花园中见到那位女子之后,她的心便久久不能平静。那初长成的少女,眸眼清亮,欢脱可爱,一副不谙世事之状,尽管她心知那少女仅是凭着眉眼之处和王后娘娘有几分相像才会得到他的宠爱,可是,当她亲眼瞧见高越用长袖引着那少女缓行于后花园中之时,她的心底,竟升起艳羡嫉妒之意。 瞧着夜色尚早,心绪难平的水寒便丢下贴身侍女,独自夺门而出。春夜微凉,身着披风的她疾步快行于宫道之上,途中偶遇三两宫人之时,也是迅速躲避于阴暗之处,如此遮遮掩掩,一路直奔东寒宫外,瞧见门口无人把守,便独自走了进去。 于那宁寂的空庭中,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瞧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宫殿,不禁后悔起自个儿今夜的鲁莽与失礼。一切已成定局,就算她再不甘心,又能作何?念及此,苦闷纠结的她开始于幽庭中独自徘徊。月光如水,风过竹梢,发出阵阵声响,宫廷空无一人,唯有孤影印于地上。 此刻,高越正于回廊中望月漫步,暗自沉思,眸光的流转间,无意瞧见了那个徘徊于亭中的孤影,不禁微微一怔,慌忙下了殿阶,快步朝她走去。 “水寒。” 听到那声熟悉的轻唤,水寒猛然回神,她背对着他,良久,方才回过头,用幽怨的眸子瞧了他一眼,不言不语,而后便独自朝着长廊尽头那处凉亭走去。越会意,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于亭中止住了脚步,才听她低声道: “那夜除夕,你于大殿之上当众说出心有所属之言,从那以后,水寒便已经对那素未蒙面的女子心生艳羡,可如今才知,让你心属之人、让你想要立之为妃的竟是一位初长成的少女。” 听了此话,高越神色如常,透过月光瞧着眼前积怨颇深的女子,眸色平静,良久,才喃声回应道:“你独自夜访东寒宫,身边也未有侍女随行在侧,便是为了此事?” 水寒于夜下转身,幽怨含情的眉眼此刻尤为犀利,她瞧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何?你乃大燕国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何却要选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为妃?她何德何能?不过是眉眼之处与王后娘娘有几分相似罢了。” “水寒——”越低斥道,“我与葭儿乃宫外相识,又于深山幽林中相伴了两载,正因葭儿不谙世事生性纯良,遂,我才会将她留于身边,事已至此,为何你还是心存执念?” 许是他素日温和太过,如今,眼前这张俊美的容颜,薄怒的模样竟然带着几分残酷。水寒瞧着他那微蹙的眉宇,缓了良久,方才静声回应道:“水寒不甘。” “不甘又当如何?儿时之诺,不过戏言,如今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你我各在其位,身份有别,早就已经回不去了,你懂吗?” “懂。”她定声答。 “既然懂,为何还要再苦苦纠缠?” 那双幽怨的眸子在暗夜之下瞧着他,接着道:“此理水寒虽懂,但终不似太子殿下这般洒脱,在这宫中,人人都言殿下多情,但在水寒眼中,殿下却也是最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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