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一路无话。她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秦遇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遇到石阶沟渠时,他想伸手托一托她,或是想借机牵一牵她的手,都被她警觉地躲避开来。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浓厚的,那种包裹着四周无尽的黑将他们二人包裹住,她身上传递出来的疏离让他在这个料峭春寒的夜里感到一阵阵凉意,那凉意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内心…… 看着前面这个倔强而冷淡的背影,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可他已经感觉到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止眼前的几小步。这样的疏离,像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银河,他们隔河而望,远得再也牵不了一次手…… 他甩了甩脑子里这个让他惊慌的想法,紧走两步跟了上去,他不许!他怎么能允许眼前这个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就这样从他的生命中走掉,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不是要包容吗? 晨晨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他一定!一定要得到她的谅解,一定不允许她逃开!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绝不允许!绝不! 他的内心在患得患失中七上八下,游移不定,他想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感动她,哀求她……只要她能原谅他。 在二人各自不同的思虑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九层玲珑塔顶。 这十多年来,秦遇因着端木晨的缘故,也是将此塔爬熟了的。他喜欢平日里端庄沉稳的晨晨在塔顶被他逗得发笑,那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脸颊,在阳光的印衬下熠熠生辉。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聚集了天地日月间所有的光辉,笑成一弯新月,晶晶亮亮。平日里紧抿的嘴唇虽然也依然抿着,却微微上翘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垂髫髻两边的发丝被塔顶的风吹来迷在眼前,他总是细心的替她掠开,趁机将牵了她的手,将她从栏杆上拉下来。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如今这次登塔,却与往昔大为不同。 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着这暗沉沉的夜色,将二人困住。 再也舒展不开她的眉眼。 初春时节,露水重重,风也凄凄,和着内心的冰凉,便觉得这样的清晨比冬天还要寒冷一些。远处开始传来鸡叫的声音,过不多时,开便要亮了。 深呼吸几口气,端木晨开口道:“有话,你就说罢,一会儿天便要亮了。” 秦遇见她抱着两条胳膊靠在塔柱上,便想要从身侧去搂/她。她一个激灵闪身躲开,情绪激动地对他大吼道:“别碰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嫌你脏!”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她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悬空的两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第一次在他最爱的晨晨这里体会到了挫败感。 “我不是什么胡秀丽,也不是三夫人,别动手动脚的!有些话,我还是先说清楚。在我父亲那里,胡秀丽可以说,三夫人的事,你把心放肚子里,凭着这些年你对我的照拂,我对谁也是不会说的,我不会做落井下石害你的事。” “晨晨,胡秀丽之事,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当时都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啊……我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她听他还在反复强调喝醉的事狡辩,冷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大夫?喝醉?醉到哪种程度?神志不清,一无所知以后,还可以颠鸾/倒凤?这些话糊弄别人行,若要说你毫不知情,被胡秀丽强/迫了,你也真是说得出口!这般无耻!我以前高看你了!” 秦遇叹了口气,站到一边,望着她冷冷的面容又道:“我与那三夫人,也只是逢场作戏,我和她之间断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只不是过是想多挣些钱,好让你过得更好,将来你进了门,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你无需再上山采药,抛头露面,四处行医,挣那点微薄的银钱渡日,我会让你成为整个夜方城最富有的女人,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晨晨,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端木晨转过身鄙夷的看着他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上山采药,治病救人,为的仅是养家糊口?!原来在你心中,我和我爹,是如此可怜而卑微。因挣不到钱可怜兮兮的住在山里,因无钱而终日劳累,因无钱而布衣青衫,因无钱而抛头露面……这么多年了,你竟丝毫不了解我……” 他看出她眼里的落寞,忙改口道:“我知道你和伯父医者仁心,心系病患。可你想过没有,你们终日里倒贴着钱粮去救人,就算你天天上山采药,天天四处行医,你又救得了多少?等你和我在一起后,我会是你最强大的依靠,我会挣很多钱给你,你那时,想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你想救济谁,我都丝毫没有异议。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只要是你说好的,我都会依你。那时,我们有了许多钱,不是能帮助更多的人了吗?” “怎么帮?”听他一席话,她怒不可遏地反诘道:“难道你要我伸手接过我丈夫通过讨好旁的女人,陪吃陪喝陪笑甚至□□,走这样的歪门邪道的路子去挣来的钱行医救人吗?” 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地说:“你竟变得如此无耻,如此不堪!这两年,到底是什么蒙了你的心窍!” “我昨夜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我没有看清,还是你这两年才变的。我发现,我竟是看不清了……”说到最后,声音轻飘飘的,似是要被这塔顶的风吹散一样。 “我……我没变啊……”他见她的态度如此决绝,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时也急了。 “我爱你啊晨晨,咱俩打小就在一起,咱们俩人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觉得我不好的,我都改,我统统都改过,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说到情急之处,他向她走了几步,伸出手想去牵她。她“蹬蹬蹬”在疾步后退,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得开开的。 他见此情景,只好将那只徒劳的手无力地垂下,二人之间近在咫尺,却好似隔了一整个银河。终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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