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南疆长路迢迢,端木斐也替女儿打算好了,让她去夜方城的“四方商行”找商队的李彪,李师傅。 这四方商行说起来是个商行,生意做得大,也做得杂,但究其主要的,还是为自己各地商行运送货物,顺道也帮其他的商家押运一些货品。他们有很多支商队,而李彪则是专门负责“南线”的商队队长。 除了自己家的商号,他们还将夜方、寻方……直到南疆这一整条线上的商家串连起来,沿途收货、送货,将各家需要的各地不同的商品运送到指定的商家手里。 不论路途长短,只要所委托的商行都在他们的行程路线中,这样的生意他们都接。 少则十来车,多则几十车。不论寒暑易节,均往返于这条线上。 李彪在这行做了十几年了,在这条线上,别的不说,要说对路途熟悉,那他是闭着眼睛也能从这儿走到南疆去的。 将女儿托付给他,这一路上是很放心的。这条线上,不论是官家还是贼寇都无人不识他李彪李师傅,都会卖他几分薄面,所以李彪商队的托运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任何闪失。 而唯一出现过与贼寇血拼,身受重伤那次,也还是端木斐将他治好的。所以,将女儿托付给李彪,随他的车队南行,定是能保证得了端木晨这一路上的安全的,这一点,端木斐是极放心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女儿,端木晨一听,也十分愿意。她从小未出过这么远的远门,但是所有的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都自有一番憧憬,所以端木晨一听父亲的安排,二话不说便高兴的应承下来。 见女儿愿意去南疆,极少进城的端木斐特意去找了李师傅,说来也巧,李彪两日后正要押送货物南行,听说端木大夫的女儿要同行去南疆寻药,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 行走江湖的汉子就是义气、爽快,当即将胸脯拍得震天响,让端木斐放一万个心,他一定将端木姑娘平安送达榕方城“德善堂”。“儿行千里父担忧”,端木斐见此,便更加放心了。 在与李师傅约好出行的具体时间后,他便郑重拜谢,回来会知于女儿。 最后这两日,端木斐先是准备了两封给刘忠铭的书信,一封托人送出去,一封由女儿随身带着,不论哪一封信先到,都请老友多多照拂。 离别再即,一家人难免有些戚戚然,好多分别的话哽在心里,却又谁都说不出口,心里却又都不好受。 临别前一晚,端木斐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许多一路上要注意的事,端木晨也泪涟涟地应承着定会及时通信报平安。父女二人从未这样深谈到深夜过。 平素在一起时,不觉得有那么多话想交流。真真到了分别之时,才觉得时间太紧迫,还有太多的话、太多的关心、牵挂、不舍、依恋……说不完,说不够。 这一夜,于端木一家而言,注定是个彻底无眠的夜晚,永生难忘…… 第二日天刚拂晓,农人们还不未出工,端木晨已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袱,提了自己常用的药箱。唤来顺哥儿,叮嘱他家中琐事要多留意,好好照顾师父、用心学医、照顾好自己…… 又眼含热泪,跪下叩拜了父亲,在她双膝跪下的那一刻,她许多许多的话哽咽在喉咙,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攀着父亲的衣襟下摆伤心痛哭。 向来情绪内敛的端木斐也在如此场景之下泪湿衣衫袖,老泪纵横在满面的风霜褶皱中。 天快要大亮了,不想让村里人看到他们的离别,端木斐纵然心中如刀割般不舍,还是不断催促她尽快上路。于是,在父亲和弟弟的不舍泪光中,她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村子…… ---------------------------- 这一路行来十分顺当,她来到商行门口时,就见到了早就候在门口的李师傅。 这李师傅是个四十开外的精壮汉子,身形并不十分魁梧高大,但体形匀称,身手敏捷,目露精光,声若洪钟,立在门口时,双脚微呈外八字站立,下盘稳固,太阳穴微微外突,一看就是练内家拳的高手。 李师傅一见她,便哈哈笑着说:“姑娘来了,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小时候我住你家时你还给我端药送水,还记不记得我?长大了,更漂亮了,但模样还是没变啊!” 端木晨连忙上前见礼,连连声称这一路上要叨扰,让李叔费心之类的客气话。 李师傅是个重情义的人,连连摆手声称不麻烦不麻烦,端木斐对他有恩,能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的恩人做点事,他深感荣幸,连拍着胸脯直说这是小事情,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要说这李彪与端木斐的交情,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的端木晨才七八岁。 当年他押车出行,刚出夜方城不久,竟然碰上一伙刚立山头的山贼,这些山贼并不识得他,只想大捞一笔抢走他们几十车货物。 李彪当然不会两手奉上,于是与这群不惧死伤的贼寇恶斗,最后直杀得那群乌合之众片甲不留,一众草寇死的死、伤的伤。 然而他为了保护车队中其他人,在此战中自己身中数刀,有两处贯穿伤,伤势颇重,被人送回夜方城来时,许多人都道不好了,最后是他家人听了旁人的劝,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将他抬到端木家来,端木斐丝毫未放弃他,亲自治伤、上药、熬药,甚至亲自喂药、调养……头几日晚上,端木斐甚至衣不解带在守在他榻前为他退热、换药…… 就这样,他在端木家住了整整小两个月,伤口结了痂,能坐起来了,又才回家调养了半年多,他身上的伤才彻底痊愈,且未留下任何后遗症。 所以说,没有端木斐当年的出手相救,他这条命,早在十年前就交待了。 如今他四十出头了,不但性命无虞,身体健硕,身手依旧敏捷。凭借着早年的威名和一身武艺,还能继续吃这碗饭,挣不少的银子,供一家人衣食无忧。端木斐这“恩公”之名,的确是当之无愧的。 也因为他以一敌众闯下的威名,这一路穷寇倒也学乖了,只要一听说是李彪李师傅亲自押送的车队,任何人都再不敢打他的主意。所以,凭借着他的信誉,这南线上的各个商家都指名要将货物交给他,他的名号就是最大的保障。 李彪见端木晨如约前来,十分高兴,一方面是他多年来都十分感激端木大夫对他的救命之恩,苦于无以为报,心中也自是不安。如今恩人将女儿托付给他,他也算了了心中的一大心愿。誓要将恩人的女儿安全送达南疆。 另一方面,他也还有着自己的一点小私心。这车队出行,少则数月,多则大半年,风餐露宿,居食无定,路上偶感风寒、伤痛那是在所难免的事。 若是同行的人遇上个顽疾,耽误了治疗,丢了性命也见怪不怪,山高水长,谁也不能保证整个车队在没有遇到贼寇的同时,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干他们这行的,本就是赔上性命去赚银子。一个大活人出去,一盒骨灰回来,甚至是连骨灰都不得回乡的多了去了,能跟着李师傅的,已算是福报极大的人了。 所以那些半道上得了重病一命呜呼的,李师傅并非没有遇到过,所以,他们这一行,看起来挣的银子不少,但实际上承担的风险和艰苦是他人所不能体会的。 他作为一队之主,不仅要保障商家的利益,还要看顾手底下追随自己讨生活的一二十个弟兄,他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有什么闪失。但外敌易御,这身体情况反而难说,每每这时,他便焦灼不已。特别是在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手底下的兄弟救治不及时,病重身亡,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兄弟的骨灰带回故土。 且莫说看着兄弟身亡的他多悲痛自责,当兄弟的家人质问他缘何会如此时,他往往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些体会,别人无法知晓,但于他,一直是个心病,又无解。自从那日端木斐与他说了女儿随行这事,他便高兴不已。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既还了恩人的恩情,又让车队有了医疗支持。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若不是端木晨执意要将随行的车马费支付与他,他都恨不得自己掏了这钱,好吃好喝的将这小女神医供起来。 当车队的人员都来齐后,这支南行的商队便立即起程开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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