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晨被他的到来彻底闹晕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足足绕了好几圈,才把心神定了下来。 她这样一个山里来的女子,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撩拨,直到回了屋子,闻到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他身上的那种混着男性气息的青草味,还有他坐过的位置,喝过的茶盏……还有碰到的嘴唇……她都心乱如麻。 她的脸绯红且滚烫。这个夜晚,她有些手足无措。往常,她常常在此时还会记录一些自己行医过程中成功的医案,有时也翻看一下南疆的医典。可今日,任平生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她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脑了里一片连着一片的空白。还有这屋内挥之不去的,是他残留的气味。 那厢的任平生也是,打马回营的路上,一路好心情。跟在后面的宋磊心里很是替他的主子开心。自从夫人和小少爷不在了以后,将军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只多不少,可从来没有人让他如此上心。从上次的送礼、送信,再到今天的拜访,或许少将军这次对这端木姑娘是真的有些上喜欢了。 自那晚见过面之后,这连着两三日倒也平静。任平生没有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她也乐得清静,也乐得有时间去回避头脑里不时闪过的那天晚上的那几个暧昧的画面:有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话时鼻尖萦绕的他的气息;有他低头张嘴想咬她手里的点心;还有他屈着手指擦掉他嘴边的点心渣……还有他离开时爽朗的笑…… 她有些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很久了。在突然失落了自幼便寄托在秦遇身上的那颗心之后,她飘泊在外,这样与人亲密地交谈,好像是大半年来的第一次。使她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和他一起喝茶的那段时光。这样的喜欢是因为在异乡的孤寂而产生的?还是真正的,没有一纸婚约的束缚而遵从内心的召唤?她不知道,也没法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看清自己和他的心。 这天晚上,她早早的就睡下了。好几日的晚睡让她觉得实在有些疲累,使得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睡着以后,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坐到了她的床榻前。她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他。一身黑衣,垂着头,低低的敛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然后撩开她脸颊处的一绺发丝,用好听的嗓音对她说:睡吧……好好睡,我就是来看看你。 “别走……”她睡意朦胧地咕哝着,想要去拽他的袖子,却又缩回手,环住自己的手臂。 “我不走,等你睡着我再走。睡吧……”依旧是他好听的嗓音,对她说着极温柔的话语。 朦胧之间,她侧过身又睡了过去。觉得身边有他陪着她,她很安心。可是没来由地又在梦里觉得一丝的心酸,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流过腮边,痒痒的,她一下子便惊醒了。 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无边的暗夜。窗外浓云遮住了月亮,她侧过身寻找,屋里并没有人。一切都跟她入睡前一样,丝毫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又背过身,抹去梦里流出的眼泪。鼻尖似有似无地萦绕着他身上那种青草的气息混着属于他的味道。“一定是魇住了……”她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片刻又睡了过去。 她没看到的,是她醒来转身前,一个黑色的身影敏捷而轻松地闪出她房间的窗户,跃上屋顶,几个纵身便出现在街头巷口之外,翻身跨上黑色俊马,风驰电掣地驶出了榕方城。 第二日一早,她正坐在德善堂给一个女子治病。这女子因崩漏腹痛伴血块,体形消瘦,面色无华,黄而无光,腹部冷痛,唇暗眼眶发黑。舌淡,两尺无力、沉弱。她便开了一剂益母草生化汤来活血化瘀止血:益母草、当归、炮姜、桃仁、川芎、红花。她将上述药名一一写于纸上,并对面前这女子讲道:“益母草具行消水行血,祛瘀生新,调经解毒。所以此剂药既在活血行血祛瘀,又能利水。”先服三剂出血情况好转你再来找我。说完便让女子去柜上抓药。 待女子走后,她方才发现宋磊站在她屏风外的小格间的诊室外侧,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的病人离开以后,他才手里托了个锦缎包裹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双手奉了上来:“端木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的茶具。”说着便把那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那,你家公子呢?”端木晨不由得想起那日他说“是不要宋磊送吗?我那便亲自送来”的话。这几日没见,不知…… “回姑娘的话,我家公子昨夜已离开榕方城,回潮方城府上去了。” “哦……”她听说他已经离开了,而且并未向她告辞便走了,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有一些些的失落。但又一想:他要去哪儿,凭什么要向她报备呢? 宋磊很有眼力地小声回复道:“我家老爷昨夜捎信让公子回去的,京里来人了,让老爷即刻回京,这边的事儿都交给我家公子了,所以公子昨夜也是趁夜赶回去的。” 听宋磊一解释,她又有些释然了。之前在路上就听说皇上准了老将军解甲归田告老还乡,看来是真的。这几个月皇上想必是趁这个大好的机会,让老将军回乡侍奉双亲,又找到合适的人选遣来南疆安插在他身边,慢慢在南疆培植自己的势力。怪不得他如此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你家公子可还留了什么话?” “我家公子说,希望这套琉璃盏姑娘能喜欢,若是得闲了,他来讨一杯茶,希望姑娘莫要拒之门外。”说完,宋磊便告辞准备离开。 却不想,宋磊一转身,便碰上了好几日不见的刘康此时又是一身鲜亮招招摇摇地踱了进来。见了宋磊便问:“你谁啊?你家公子又是谁啊?” 端木晨一见着这刘康便觉着头大。连忙拦住刘康对宋磊道:“宋侍卫请慢走。”宋磊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公子哥儿,也并不搭理。只对她颔一颔首便退了出去。 这刘康前几日本是碰见过宋磊的,可不知是他没留意宋磊的长相,还是他脸盲竟然完全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将军府的人。直到端木晨叫出了“宋侍卫”这三个字,他才想起来。当即脊背上冷了一冷,缩了缩肩膀,也不敢再多说话,溜溜达达地晃到后院准备守株待兔截住端木晨。 要说这刘康,这些日子可是被他爹禁足憋在府中憋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乡野丫头竟然会背着他去他爹跟前告黑状。害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他爹两个大耳刮子。 他就纳闷儿了,他刘康刘大少爷是书读得少了点儿。可是他不残不瘸,不聋不哑,四肢健全,家底丰厚,哪一点儿配不上这个乡下来的穷丫头了。还允诺她给她那未婚夫许多银子让她去退婚。没想到差点被他爹给骂死。所以今日趁他爹不在府中,溜了出来就直奔这德善堂,他就要好好来问问,他到底哪一点儿不如她的眼,要这么埋汰他。 这不巧,一来便让他看见了宋磊来送东西,还一口一个我家公子,还喝什么茶!刘康自有钱以后,哪儿在女人面前受过这样的气啊?还见端木晨急于把人给支走,更是妒火中烧,可碍于宋磊的身份,他当着面儿不敢说什么。等到宋磊走了,看到端木晨抱着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进来内院,他便口无遮拦地张着他那破锣嗓子道:“妹妹这是与谁私相授受啊?哪家公子得了妹妹的亲眼?这南疆就这么大点儿,说出来指不定我也能认识一下啊。” 端木晨并不理会他,径直朝自己屋里走。这刘康并不罢休,跟在她后面追问道:“妹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这又是与哪家公子情投意合?拒绝我的时候义正言辞,我还以为你有多贞烈,今日我若不来,还被你蒙在鼓里。原来,看不上我,是去攀高枝儿去了。” “谁不知道这姓宋的是少将军手里的人,怎么?送东西还送上瘾了?都让我撞见了两次了!怎么着?看样子真要去将军府做将军夫了?” 说着就想伸手来抢她手里的盒子。端木晨也不等他来抢,闪身躲了过去,压根不搭理他。更不理会他满嘴的胡话。 他见端木晨完全将他当作空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死皮赖脸地拦到了她的前头不让她进屋:“手里是什么宝贝?让哥哥见识一下吧?早知道妹妹是喜欢这些贵重的东西,你说就是了,要什么哥哥也给你买呀!来……我看看,看完了,哥哥给你买上十个八个的。” 这下,端木晨真是恼了:“谁给我送什么礼与你何干?我与谁私想授受又与你何干?谁是你妹妹?你给我让开!” 刘康今日是卯足了劲要来找茬儿的,怎么可能因为她这几句话就让开。依旧拿着难听的话激她:“与我何干?我可是好意来劝你一句,那将军府是你这乡下丫头能进的吗?难不成你不做我们刘家的少奶奶是要去给人家将军做小、做妾?那妾就那么好做?他那样一个杀神,杀人如麻,你难道不怕死在他剑下……” 这刘康一混起来,口不择言,乱言乱语。只图他那张嘴说得出来,却不管这样的话听到人家姑娘耳朵里多么的污/秽不堪. 端木晨听他越说越口无遮拦,气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可是她打又打不过他,躲又躲不开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墙外飞身进来一个人,双脚轻点院墙,便落在刘康身后,落地的同时,唰地一声抽刀出鞘,一手从身后揪着刘康的衣服领子,一手将长刀横在他脖子处,低声道:“我家公子也由得你这等小人置喙?嫌你的命太长了么?” 来人正是还没离开的宋磊。他看得出自己家将军对端木姑娘的看重,见刘康方才来者不善的样子,他便从德善堂的大门绕到后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刘康欲伸手借机抢她手中的盒子而轻薄端木晨时,他便果断出手,飞身进来。 端木晨从未见过武功如此高强的人,在她心目中,李彪师傅已经很厉害了。可这宋磊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把刀架在刘康胸前的,她完全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刘康便已经被制住,大气也不敢出。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站都站立不住。只得求爹爹告奶奶地认错。然后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出了后院。 走之前宋磊警告他,若是再对端木姑娘无礼,定要废了他的一手一脚。 宋磊对看呆了的端木晨拱手道:“方才让姑娘受惊了。不得已出手,还望姑娘莫怪。今日的事,我会回禀我家公子,若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呃……方才还要谢谢宋侍卫才是。嗯……你刚才飞进来,这就是轻功吗?”她好奇地问。 宋磊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还以为刚才拔刀威慑会吓着她,想想觉得难怪是将军看上的人,果然想法都不一样。便笑着回答道:“是轻功。” “哦……,那你家公子也会轻功?” “自然,公子不论轻功或是剑术、刀术、拳法、均在我等之上,在下望尘莫及。” “啊……这么厉害,真是看不出来。不过也是,他是将军嘛,自然很厉害了。不然没法打仗了。”她又捧着手里的盒子接着说:“对了,请宋侍卫回去一定谢谢你家公子的茶具,有空的话……嗯……我请他喝茶。今日也谢谢你帮我解围,下次喝茶也一并请你。” 宋磊心想:我家公子和你喝茶,哪有我坐的地儿啊。不过还是笑着说:“姑娘不必客气,您的话我一定带到。告辞!”说完,轻提一口气,脚尖点地,纵身一跃便飞身上了院墙,又一跃便看不见了。 只留下个风中凌乱的端木晨还傻傻地立在那里,心想:这人,进出人家宅院都不喜欢走门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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