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来访可谓收获颇丰,任平生因有要事在身,也不便久留,叮嘱端木晨也要多多保重之后,便告辞离去。 宋磊留了下来,绕到前院德善堂的正门去找大掌柜,因端木晨药方中的一些药材军中备得不齐,虽说军中药材大多由朝廷供应,但行军在外,药材不齐便宜行事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宋磊一去,自然是被请到后堂花厅,又请来了刘忠铭,让他备下营中所需的药材。把老刘高兴得合不拢嘴。要知道任家军数十万军士屯兵于南疆三城十五镇,若军中用药所缺之数都能由他供应,估计他要不了几年,就能挣够他家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了。 宋磊交待完了正事后,临走之前说道:“若不是端木大夫的保举,我们将军也不敢在外面乱购药材,望刘老板谨慎对待,切莫出了差错,白白辜负了端木大夫的一片好心。” “是是是,宋大人请放心,草民定当亲自查验所有药材,人命关天的大事,草民不敢掉以轻心。”老刘听得心中一惊,心想:难怪说这青天白日的,天上突地就掉这么大一个馅饼下来,原来是端木晨给他保举的。这端木家的父女还真是他老刘家的福星啊! “嗯,刘老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即好。为刘老板好,我们在你处购药一事,还是莫要宣扬出去,走漏了风声,免得给了他人可乘之机。若是药材里莫名其妙的,多了或是少了什么东西,营中将士服用之后出了什么茬子,刘老板可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的。”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草民不敢声张,不敢,不敢声张……。”老刘想到有人从中使坏这个可能性,一身油汗哗哗淌。立即从方才的极度兴奋状态中惊醒过来。 宋磊见该敲打的地方也敲打了,又安抚道:“刘老板也莫要太紧张,药材的事,我们也不敢大意,届时,我会派人暗中保护这批药材,刘老板放心去干,你只管保证药材的质量、数量。其余的安危,我们自会留意。” “这样甚好,这样甚好,还是将军思虑得周,草民谢过将军,谢过宋大人……。”老刘被宋磊的一惊一乍弄得都快要虚脱了。 “嗯”宋磊见该说的都说了,便抖抖衣袍起身要走。老刘自然是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相送。末了,宋磊又叮嘱一句:“端木大夫不想让你承她的情,你就莫要去谢她了,心里知道便好。” “好,好,好,草民记下了。有劳大人提点。”老刘好不容易把宋磊送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自是高兴不已。 做成了这样一大笔买卖,就算是今年一年没生意,他都不用愁了。而且他只管保证质量,其余的安危不必要他操心。端木晨这个大福星真是要好好贡起来!自她一来,这德善堂的生意简直是蒸蒸日上!逢年过节的时候,她那份红包里,银票一定不能放少了!而这会子,不年不节的,便时常送些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吧。 想到这里,老刘便迈开他的粗腿,颠颠儿地去忙活了。 却说端木晨那边,当天任平生一走,前面药铺的打了烊,她便同老刘一合计,备了许多药材,叫上铺子里所有的伙计在后院的大院子里,准备一同制蜜丸。 这也是宋磊与他商谈提供的药物的一部分,况且,如今需求量大,她若以一已之力,万万做不成那么多。 而老刘正愁蜜丸的制作非常繁琐,而且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身体也吃不消。没想到端木晨主动找到他担下这个重责,犹如及时雨般替他解了围。他自是拨出店铺里大量的人员听命于端木晨来做军中所需要的药丸。 行军在外,煎煮汤药最是不便。有些能制成蜜丸的,既可随身携带,又可即时服用。还不怕受潮、不怕失效。是最实用的东西。 只是这药丸制作起来十分繁琐,就算如今药铺里大家一齐动手,赶制出来的药丸也只能备在那里应应急,做不到人人有份。 蜜丸的制作分为:炼蜜、和药、制丸、包装等几个步骤。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复杂。而且每一步都有其窍门,任何一个环境掌握得不好,药丸都会功亏一篑。所以制丸是药医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技艺,药丸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能学到这样的技艺,是药房里所有的学徒都羡慕和渴望的。 所以,当晚由端木晨将众学徒分工后,大家都跃跃欲试,心中雀跃不已。巴不得早日学会这医者必备技能之一。 次日一早,德善堂中堂处最大的院子里就架起了几口大锅、备置了几大桶蜂蜜。还有药铡、药碾、药筛、药杵……等所需工具。 一二十个小伙子衣着干净整洁,个个精神抖擞地立在院子里等端木晨来给他们传授技艺。 端木晨仍旧一袭烟绿色普通棉布裙,未施粉黛,也未佩钗环,反而是用一块同色的头巾,将长发包住。以防有风时,发丝掉在药里,污了药丸。 虽说她年岁不大,比起这院里的小伙计来说也大不了他们几岁。有的老伙计,还年长她些许。但她面色沉静,双眼透露出来的光柔和而坚定,让人一见,便信服不已。况且这些日子以来,端木大夫的医术如何,是医馆内众所周知的,所以对于她要来传授技艺,所有人都翘首以待,无一人不服。 端木晨也不费话。将制药丸的步骤一一道来之后,便将每一个步骤详细地解说一遍。 磨刀不误砍柴功。要做好后面的每一步,以保证每一次做出来的药丸都能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就必须从头到尾,细细道来。再在实际操作中,适时点拨。这样才能让人记得牢,记得住。既不耽误时间,也不浪费材料。 “炼蜜,是保证蜜丸质量关键之一,以稠似凝脂的蜂蜜最好。加热蜂蜜之后,要捞出飘浮的杂质及泡沫,熬制的时候也根据药物的需要,将它熬成“嫩蜜、炼蜜、老蜜”。一般冬季可嫩,夏季可老。” “炼蜜的时候,火太大,制成的药丸则坚硬。火候不到,药丸则粘性差,难成丸,即使成丸也松散。” “炼蜜时,要盛一碗清水在旁,不停搅拌蜂蜜时,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滴水入蜜中,能凝聚“滴水成珠”,则火候就到了。” “制药粉,则先要将药分类加工,或炙、或炒、或蒸、或煮,而后反复粉碎、反复过筛。直到筛中无杂质,无大粒的药材之后,再取炼好的蜂蜜准确称量之后分步加入。” “往蜜中下药粉时,要等蜜稍凉一些,用药杵打进去,一直加到药粉打不进为好,此时的含药量是最高,不然,药少蜜多,药丸发软泛油。有的药丸则不是湿软就是干硬。药效大打折扣。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搓药前需制药油辅助。药油以麻油、蜂蜡加热和调合而成,趁热滤去杂质备用。” “根据丸重,将称好的药,置于涂油的木板上,搓成条,或用搓板搓成粗细均匀、与搓板宽度相当的长条。两手蘸油擦匀,以齿铡均匀将长条铡成小段。再搓成丸。” “待蜜丸烘干水分,用蜡纸包裹一层,硬草纸包裹一层,外再烫蜡。阴干。便可装瓶。” …… 端木晨不急不徐,将一应注意事益徐徐道来。院中除伙计之外,几个来得早的大夫也驻足廊下倾听,无不一一点头称是。 大致讲完后,大家便按事先分工开始做起自己的那份事了。一时间,烧火的、称药的、切片的、打末的、熬蜜的……院子里热火朝天。谁都想把这门手艺学好,今后就算是再去别的药铺打杂,有这一技傍身,月银也是不会再少了。况且,刘老板还许诺,做成这一批药丸,人人皆有重赏。这样的好事之下,大家热情空前高涨。 端木晨便也不停歇在穿梭于院内的各个地方。一会儿指点药量的多寡,一会儿提点火候的大小,一会儿亲自上阵,手把手的演示、讲解……不一会儿,额角上的汗就浸湿了裹在头上的头巾。 几个时辰过去,眼看着负责每一个工序的伙计动作都日趋熟练,由慢加快,每个人的神情,也由严肃凝重变得松快了些。整个院子,四散弥漫着甜甜的蜜香和药香。 又过了两个时辰,今日的每一批药丸终于制成。看着摊在筛子里油亮均匀,散发着蜜香和药香的药丸,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等药丸晾上一晾,便可以上蜡了。所有的伙计们虽说忙活了大半天,但没有一个人觉得累。个个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笑魇如花。 原本已有些乏的端木晨看着一张张洋溢着兴奋、体会着成功喜悦的脸上那一抹打动人心的笑,自己内心也无比的充盈和欢欣。头天晚上因着整理精简制药过程、又琢磨药方而晚睡有些精力不济的她,在制药时一直绷紧了脑子里的弦,不敢有半点大意。成功以后,疲乏感猛然袭来,还不等她偷偷缓一缓,就被众人的欢呼和笑脸感染了,仿佛也如注入了强心剂一般,又变得精神抖擞了。 接下来的几日。刘忠铭既要准备营中所需要的草药,又要不时来看看这药丸的进度。胖胖的他,似乎也瘦了一圈。 刘康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歇着,所有人都忙得脚沾地,他自然也加入进来。以他看帐本,算帐目的特殊本事,他便带着大掌柜四处收药,清点库存和称算重量。有时和端木晨交接药丸,也比以前有礼得多,得体得多了。 他从他爹那里知道这笔大生意是端木晨为他家拉拢来的,看在那么多银子的份上,见端木晨不计前嫌地帮着他们刘家,他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脸去搅扰她。 何况,他如今也没这个胆子。 只是看到端木晨候在火炉旁,一会儿添柴,一会儿搅蜜,累出了一头子汗时,心里还是难免既感动,又心动。 这会子,他买了些点心,让众人休息一下,喝口茶时,也趁机凑到端木晨面前道了一句:“妹妹辛苦了,歇会儿吧。” 端木晨不敢搭他的腔,怕这个二傻子一时犯轴,又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是匆匆一点头,又转身走开了。 他见端木晨不理他,但也未怒目相向,已是十分满足,摸摸鼻子掩饰了那一瞬间的尴尬,便去招呼那些伙计了。 宋磊来取药丸时,看到的便是大院内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心中震动不已。 自从将军从姑娘这儿拿到册子回了军营,叫来各营中的军医商讨药方。众军医莫不对册中所有的医方钦慕不已,连连大呼“将军仁厚,将士之福”。 如今大战大即,将军走不开,又不放心他人插手此事,便由他带人来取药。 看着端木晨一身粗布衣裙,还围了条灰色的围裙,站在远处的人群中向他点头示意,扭过头又专注于自己手中之事,他似乎明白了将军这些年来平静如水的内心为何因这个貌不惊人的姑娘而泛起涟漪了。如果是他,也会被这样一个会散发出光芒的女子吸引的吧。 只是,他的心中,对她不是爱慕,而是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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