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些日子日日记挂着书信的事,此时一见到他拿出来的那一叠子信上赫然是父亲的字迹,心便怦怦直跳,再也按捺不住,连忙从他手中接过那些信,便匆匆拆信展阅。 没令她失望,信封里夹着一纸已无效的,她和秦遇泛黄的《订婚聘书》,还有媒人写下的《退婚诏书》,上书二人因山海阻隔,各有志向等冠冕的理由双方同意退婚,无有相憎,解怨释结,各生欢喜云云,还有秦母、端木斐及媒人的签字手印。 当她拿到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纸诏书,从心里松了口气。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再无羁绊,她和秦遇之间,各自嫁娶,再无干系。 她不知道秦遇同意解除婚约时是怎样的面目,恨她?怨她?怪她决绝?还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回望二人自小的情谊,如今不如路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时过境迁,她有了任平生,早就已经不恨他了,他曾留给她心上的那些伤痛早已被任平生的爱意一点点抚平。她不知道他是否早已放下,但她依旧希望他能择得佳偶,与他情投意合,共振秦氏家业。而自己与他,希望多年后再次想见,仍能如儿时玩伴般,心无芥蒂,互道一声:安好。 她将诏书妥帖地收了起来,手边还有父亲厚厚的家书,她便展开父亲的家书仔细阅读起来。 父亲在信中简略地向她叙述了退婚的经过,还有自己无甚变化的寻常生活。对于任平生,他倒是极为满意的,并不是因为他身份显赫。而是收到他的信之后,从信中感受的那份心意和诚心令他动容,作为一个独自抚养女儿长大成人的父亲,并不想攀附权贵,只想自己的女人能找寻到真正的幸福,能有个人,在他不在以后,替他们夫妻二人照顾她。敢于给他承诺定会怜她惜她爱她……作为父亲,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如今女儿远在万里之外,任平生的妥帖和细心,他都一一悉知。将女儿托付给这样的男人,他也算是对她母亲有了交待了。 看完父亲絮叨而温情的家书,端木晨思乡之情溢于言表。她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粥一饭,想念那里的日出日落,星夜黄昏。 她想,等到她和任平生大婚之后,她定要带他一同回去,在那里住上一些日子,将自己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驻足过的地方……一一带他去看一遍,让他看看,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那里的山水又如何隽秀,自己曾在那里怎样长大,一草一木间,又曾留下什么趣事…… 夜晚,他们一家人还可以聚在一起,他和父亲可以谈古论今,畅所欲言,不论金石书法,丹青雕刻,都可以与父亲切磋琢磨,那样的美好,令她对未来的生活,满怀憧憬。 看完父亲写给自己的信后,发现还有一封是写给任平生的。她将信递给他。他郑重地接了过去,抿着唇轻蹙眉,很用心地看。信并不长,虽寥寥几言,但书不尽父亲对女儿的挂念与疼爱。 将军勋鉴: 来信已悉,欣慰无量。 爱女离乡迄今一岁有余,感念将军援手之恩,助爱女于危难之中,感激涕零。 闻汝二人已表心意愿结秦晋之好,虽未及面晤,然早闻将军威名,仰将军品行。信将军一诺千金定不负爱女心意。 今将爱女郑重托付,望将军怜惜,吾心亦安。 书短意长,余后面叙。 此询戎安 端木斐 看完信,任平生久久不语。手中薄纸重若千均。他一手揽过端木晨,亲吻她头顶绒绒的细发:“晨儿,你父亲已允诺我们之事,如今你已无婚约在身。他将你托付于我,我此生定不会负你!” 二人依靠在一起,在她看来,一切都在慢慢的好起来,这多好啊。 “晨儿,我即刻便回禀家母,着人去你家问名纳采,将你我二人的婚事先订下。等定了婚,我们便再也不会分开,明年开春,我们便不必。” 端木晨自是喜上眉梢,含羞带怯地点着道好。 -------------- 话说夜方城这边。 在到知道女儿和任平生之间的这段缘分,继而又收到任平生的来信。端木斐才最终松了口气。 作父母的,无非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属。从女儿的来信中悉知,任平生这一年多来对女儿细心照料,两人情投意合。女儿不介意他曾有过夫人儿子,他也并不在意女儿这桩荒唐的婚事,还出面让秦遇退婚。这桩桩件件,得体而又豁达。端木斐虽说没见过任平生,但在这华襄国,任氏两位将军的事迹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对于女儿将会嫁作将军夫人一事,他并无高攀之意。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财富和地位于他而言本就是过眼云烟。他在乎的只是女儿会有人真心相待,这样,他便无也瞑目了。 说来也巧。在他拿到任平生的信件不到十日,便听说秦遇押送了货物回夜方城了。他便照例去他的商行门口去堵他。 起先,他仍是不见,命下人推说他不在。端木斐早已料到,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书信一封及任平生的信一并让人转交于他。 他刚不过转身走了几百米,他那侍从便气喘吁吁来寻他。说是公子请他面谈。 二人终于得见,秦遇脸色铁青,双眼发直。 而他也不得不感慨,如今他一个穷酸大夫要见一见鼎鼎大名的遇公子,还需借着任将军的名头。不然,纵是他想尽办法,亦是枉然。 秦遇手握任平生的信,一言不发,那书信早已被他捏得皱成了一团,手指关节也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气得浑身发抖,想三两下扯烂手中的书信,可他不敢,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在他看来,高高在上,根本高不可攀的辅国大将军。 他行走江湖,对于任平生的骁勇善战、心狠手辣听说的不只一桩一件。他深知,他这样一个生意人,如今将手伸进了京都,想捞个“皇商”的名号,将盐铁粮油生意都染一染指的人,如今是开罪不起将军大人的。 如今将军来信,言辞婉约地命他同意退婚,若他敢不从,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那点胆子,都是靠银子在撑腰,若是碰上这样的硬货,他的“胆子”一点儿用也没有。 他不敢得罪这样的人,更不敢用他的生意来冒险。 他心有不甘,怒火攻心!他一直做着端木晨在他的金山银山攻势之下回心转意的春秋大梦。殊不知,人家早已得了当今圣上的嘉奖,得了辅国大将军的青睐,从此定居南疆。丝毫没将他秦遇和他的财富看在眼里。他努力得来的一切,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他命人把端木斐叫了回来,他想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命人上茶。 端木斐也并不虚客套:“秦公子,上茶就不用了。若你是叫老朽回来是速拟退婚诏书的话,我们这便可以开始了。” 秦遇气极反笑:“世伯,原本我认为你和晨儿皆是清雅之人,没曾想,如今也入了世。任我如何努力,也挽留不住晨儿的心,原本我想,等我成为皇商之后去南疆寻她。未曾想,她要的不是钱,而是权势!” 端木斐见他在此事上已钻了牛角尖,知道劝说无用,反问他:“我且不与你作权势金钱之争,且说你眠花宿柳,四处风流。我的晨儿就该嫁你这样沾花惹草之人么?”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我大业,为了给晨儿更好的生活。我不过是有几房妻妾,何至于被她不齿到这个地步?那她呢?一面义正言辞地指责我,一面又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若不是她与任将军私交甚笃,姓任的又怎会以他的身份权势逼迫我同意退婚?!我竟瞎了眼,还在此痴心苦等!”秦遇压低了嗓音嘶吼着,双目赤红,神情癫狂。 “你休要出言不逊!”端木斐对他的一派胡言早已失了耐性。“你负心在前,背叛在先,你府中有夫人有儿子,府外还有些什么你心里自己清楚。晨儿因你婚事耽搁至此,只身离乡,你竟一丝悔悟都没有……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留了,你去请了官媒拟了诏书我再来签字画押。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好自为知罢。就此别过了!”端木斐知道此地不益久留,激怒他于自己没什么好处。知道现下退婚事之事能成,他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便转身退出,回去等回信了。 果不其然,不消两日,这退婚书便全须全尾地拿到了他手里。他也不敢耽搁,便交给任平生的人,着人把这来之不易的东西快马加鞭送去南疆了。 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快马,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且不提女儿和任将军的婚事会如何。至少,如今的秦遇在敛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大有走火入魔之态。只要自己的女儿摆脱了这门亲事,嫁不嫁将军且不说,只要不必嫁秦遇,他高悬许久的心便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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