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说,皇后娘娘大婚入内宫,无不是脚踏实地走到椒房殿的,就算娘娘伤着,也必须下车。”那侍卫低着头小心地说着,不时地用余光小心观察着劭泽的神色,说罢立即闭了嘴,规矩地站在一边。 劭泽言语中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他将目光放在赶车的侍卫身上,说道:“你去让他们把路障移开,就说是朕的旨意!” 赋仟翊此时并不是恃宠生娇不愿意走进去,只是重伤未愈,现在就是让她坐在马车上,还多有不适,更别说走路了。内宫门口距离椒房殿至少有半个时辰的路,若是真的徒步走进去,只怕还没到椒房殿,她这条命也算是送出去了。 那侍卫支支吾吾道:“那边守卫说明太妃留了话,说老祖宗定的规矩,就算是陛下也不能破。” 见劭泽眼中的怒火即将爆发,赋仟翊及时拽住他的胳膊:“算了,我下车。” “不行!椒房殿距离这还很远,走过去等于要你命!”皇帝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就要下车。 “她,不就是想要我命吗?”赋仟翊忽然说道。 劭泽已经按在车门上的手突然顿住。 他们口中的明太妃,正是先帝的贵妃,先帝大皇子之母。大皇子两个月前在战乱中被俘后,由于朝中军队营救失利惨遭杀害。而当时负责营救德昌皇子的人里,就有赋仟翊。 因此明太妃心中一直记恨着宣王一党,赋仟翊更首当其冲被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偏偏自大皇子去世后,大皇子手中几乎占有朝廷二分之一的兵权,都生生握在了明太妃手中。即便劭泽登基为帝,一时也不敢将明太妃怎么样,还是得老老实实将她尊为太妃。管辖后宫的大权,也自然而然地握在明太妃手中。 劭泽深如潭水一般的眼眸蓦地盯上内宫的大门,一股浓郁的杀意突然浮出:“你的命,岂是她想要就能要来的?” 赋仟翊见他目光如炬,心中有一点轻微的触动之余,更多是紧张,她很怕这个连日劳碌的新帝一怒之下再因为她和掌权之人发生冲突。那样,不仅仅是她的日子,就是连劭泽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忙说道:“她手握重兵,就算不敢堂而皇之弄死我,总也有旁门左道。权利握在她手中,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劭泽看向她的目光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锐气:“权利这个东西,走近了就如同毒//药,令人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舍不得放,为它去害人、去杀戮、去伤天害理,甚至在罪恶被揭穿之后依旧能够理直气壮地再接再厉——当然这仅仅是赢家,我是说,明太妃这种赢家。” 赋仟翊和他对视着,勉强站起身来,向车门挪了挪,说道:“至于我们这种学不会杀戮的人,为了能够赢来历史,该隐忍还是隐忍吧?” 劭泽怔怔看着她,心底凝结着的柔情仿若在这一瞬间蓦然化开。许是一向张扬要强的赋仟翊说出这番话,实在令他震撼而抱歉。争夺皇位,令他树下太多宿敌,即便他强行为她争取皇后之位,却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为她铺好步入后宫的路,甚至很容易让她替自己背上仇恨的目光。 他神色一动,推开马车的门跳下车去,回身向赋仟翊伸出手来:“既然是这样,我抱你入椒房殿!” 闻言赋仟翊先是愣了一下,怔怔地看向劭泽:“啊?” 劭泽微微一笑,说道:“你我夫妻,你走和我走,有何区别?” 那一瞬间赋仟翊心中是窃喜和感动的,然而这样温暖的情绪很快就被现实所打破。堂堂的一国之君,如何会莫名其妙受一个小小太妃的压迫?若是真让他抱着入椒房殿,只怕朝中大臣又要编排她狐媚惑主了吧? 见她犹豫,劭泽很容易读懂她心中所想一般,说道:“半个时辰的脚程,你是走不下来的。他们就是再无耻,也没有逼死皇后的道理。明太妃想立威,若是此时认怂,以后你在后宫岂不更要被她压迫欺负?” “可是......”赋仟翊透过内宫的大门,看着那里面此起彼伏的亭台楼阁和宽阔的湖面空地,百般犹豫着说道:“从早上开始,又是立后又是惧内的,你再抱我过去,还不得被那些有心之人编排死?” 故而劭泽继位,不服的大有人在。朝中一部分大臣就算已经失了主子,依旧霸着自己手中的一方重权不予外放,甚至以此作为保命和威胁皇权的筹码。 劭泽即便得到了皇位,只怕也有一条异常坎坷的路需要踏平。但是,毕竟皇权到手,即便有人不服,也有的是办法去镇压住。 劭泽和赋仟翊对视着,暖暖一笑:“如果我心疼自己的皇后他们都敢编排,他们也命不久矣。” 赋仟翊终于忍不住笑了,小心地向他伸过手去。 劭泽很轻松地将赋仟翊抱起,无视了赶车侍卫和内宫守卫瞠目结舌的目光,径直走入内宫。 初秋的阳光仍旧炽热,那自天顶直洒下的光打在他们二人算不得华美的普通衣衫上,仍旧泛着淡淡的金光。赋仟翊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连内宫举着皇后仪仗的太监宫女究竟有多少、排场有多大都没有注意到,只自顾自地揽住劭泽的脖子,窘迫得几乎想钻到地洞里去。 “陛下万安!” “拜见陛下!” “奴婢给陛下请安!” “没见陛下来了?还不快退下!小兔崽子们!” 稀里糊涂听着周围一片混乱声,赋仟翊忍不住说道:“这样好吗?你放我下来吧?我要没脸见人了啊!” 劭泽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纵使常年习武的他肌肉紧实柔韧,毕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体力自然比不上平时,更何况这赋仟翊......他忽然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赋仟翊不由白了他一眼。眼看着宫人们窃窃私语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真的很怕自己威信扫地。堂堂皇后,被皇帝抱进宫里,这算什么帝宠?传闻中所说争宠那是嫔妃的事,和她中宫皇后有何关系?她不该是霸气威严的吗? 劭泽看向她的目光中噙着满满的笑意,低声说道:“我突然发现你还是挺重的,比大部分姑娘都要重。” “抱不动就放我下来!这么说你还抱过别的姑娘了?”赋仟翊轻斥着,蓦地抬起眼睛。 劭泽忙道:“那倒没有,不过人家姑娘都足不出户,怕是刀剑都拖不动。你挥刀舞剑如此轻松随便,肌肉自然比别的姑娘要重一些。” “那你是还想娶别的姑娘了?” “没有!我哪敢呢!” 这时举着仪仗走在前面的一部分宫人忽然停下,纷纷慌张下跪。 “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劭泽的脚步忽然顿住。赋仟翊顺着自身的惯性向前冲了一下,然而被劭泽牢牢抱住,倒也没怎么挪动,但胸口上方的伤口还是痛得快要窒息。 劭泽抱着赋仟翊的动作很轻,虽然赋仟翊能够义正言辞地轻声和他斗嘴,毕竟也是受了重伤的人,即便年轻,也经不起大的晃动,故而他走起路来格外小心,生怕晃动大了造成她的伤口二次破裂。 而见到明太妃的怒目相视的时候,他脚下一顿,手上还是多少晃了一下。见赋仟翊脸色白了一下,忙问:“你怎么样?” 其实从方才马车停车的晃动过后,赋仟翊明显感觉到伤口处缠的绷带被血浸湿,不过衣料虽薄,倒也没有被浸透,劭泽自然是不曾发觉,她自己也没敢说,生怕说出来,劭泽早早一剑将那后宫门口的路障扫平驾车冲了进来。 毕竟,这明太妃武家出身,重兵在握,纵使只是后宫一介女流之辈,那些拥护大皇子的朝臣总有一部分愿意听她差遣。劭泽就算登上了皇帝位,一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若是赋仟翊进宫第一天就冲撞了,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觉得我可能......”赋仟翊小心看着劭泽的神色,轻声说道:“我说了你别急......帮我请个太医吧。” 劭泽惊愕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蓦然变了,急切慌张中凭添了一丝愤怒。开口吩咐刚刚跟着他赶马车的侍卫道:“你立刻去太医院,把太医都请到椒房殿!” 那侍卫早见赋仟翊脸色煞白,慌忙应是,匆匆离开。 劭泽见明太妃和几个宫女站在他们的仪仗之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也不多话,径自绕过那些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的宫人们,往椒房殿方向走去。 “陛下请留步!”劭泽经过明太妃所站的位置时,明太妃抬高了声音。 劭泽似乎并不想搭理明太妃,反倒加快了脚步。 明太妃回过身,向着劭泽和赋仟翊离开的方向扬声道:“陛下新政,抱着皇后入内宫成何体统?不怕传出去遭天下人耻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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