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染道,“公子先请。” 沐小小颔首,她坐在古琴前,试了试音,少顷,清悦的琴音便从她纤细的指尖下潺潺流出。 曲子选的是上个世界霓裳赋的配音,原曲由古筝演奏,古琴同古筝差别不是很大,沐小小十分喜爱这首曲子,故而时常练习,此时信手便可拈来。 一曲终了,路染心中震撼,大公主虽然长得丑了点,但琴技的确称得上不凡,年纪轻轻便达到了如此造诣,实非传言中那般草包无脑,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竹林里弹琴的女子正是大公主没错了。 路染同刘宝珠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眼神,正要说话,就听到一声怅惘的叹息。 “曲子虽美,前半段却太悲伤了,不适合拿来做贺寿曲目。”长得丑·小轻抚琴弦,愁容不展,她昨天想了一整日,想在宴席上出彩,当然要选择有内涵有深度的琴曲才能震撼人心,霓裳赋的配乐整体雄浑壮阔,又是为女子所作,给太后祝寿也算是应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乐曲前半部分展现得是一个女子同悲惨命运的抗争,基调太过低沉悲伤,她担心不喜欢她们母女的太后会借题发挥。 即便沐小小嘀咕地很小声,耳聪目明的路染还是听到了,他沉吟了半晌,“公子若是想要改上半章,我这里倒是有部曲谱配的上。” 沐小小喜不自胜,二话不说腾地站起来,双手抱拳深揖一礼,“请指教!” 路染也不客气,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拨,众人耳边就响起了轻快喜庆的琴音,要是王鲲在这里定然要气得吐血,他多次求路染演奏“花开”,都惨遭无情拒绝,别人却只用了三个字就让路染心甘情愿地献艺一曲,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沐小小眼睛越瞪越大,她脑补了一下这首欢快的乐曲接上霓裳赋后半章,不但没有半分怪异违和,反倒十分契合,连贯完整地描绘出一位天之骄女美满幸福的一生,要是这样的曲目太后还敢找茬儿,那和承认自己不懂欣赏有什么分别? 其实“花开花落”也是描绘女子的命运,只是跟霓裳赋不同,这个女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前半生顺遂如意,后半生却因所嫁非人不得善终,所以是先扬后抑,正好跟霓裳赋配乐相反。 待到曲终,沐小小兴奋地冲到路染面前,拽住他的袖口,厚脸皮地央求,“路兄可否把这曲谱抄给在下?我同当朝大公主有些交情,她正在寻一首贺寿曲,若是路兄肯割爱,大公主定有厚报。” 路染被沐小小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退后几步,可对方眼神晶亮真诚地注视着他,小手还抓着自己的袖子,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拒绝,他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别开发烫的脸颊,别别扭扭道,“这倒是没什么。美妙的乐曲自然是要更多人听到才好。”分明忘了他将“花开”藏在书房暗格中,不叫任何人触碰的举动。 此时在隔了几条街的护国公府内,王鲲打了一个响亮地喷嚏,他搓了搓鼻子,琢磨着是不是该加一件衣服了。 沐小小心中大石落地,这下不用犯愁了,曲目已定,剩下的就是熟悉指法,她兴奋不已,自顾自拉着路染教自己弹花开,把旁边站着的另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被冷落的康琅气得冷笑,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也不看看谁把路染带来的,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他十分唾弃自己自从遇见大公主之后生出的各种小心思,可是这样的情绪就像沸腾的水,咕嘟嘟冒个不停,康琅越瞧越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甩袖直接走了,也懒得管这两个没有一点在别人家做客自觉的人。 刘宝珠面上还是笑眯眯地,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他见两人旁若无人地练习琴曲,心知此事对大公主来说很重要,便没有出声打扰,过了一会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等沐小小学会了花开,一抬头却发现屋里只剩她和路染两人,这才想起此时是在康琅府上,面色有些讪讪地,“路兄,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府了。今日谢谢你,改日请你吃饭。” 路染一愣,这才注意到已近黄昏,天色都暗了下来。 刚刚沐小小弹琴他在旁指正,一教一学根本没留意时间,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飞快,路染心中不舍,却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点点头同沐小小告了别。 待马车回到了路家,路染仍然沉浸在回忆中,似乎俊俏小公子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这么一想,好像那张脸看着也还算顺眼了。 路染闭了闭眼,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想,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交流琴技,待到以后彼此熟悉,他就不会觉得这样依依不舍了。 还有五日就是太后大寿,明珠公主终于“痊愈”了,不用再假扮公主的芙蓉如蒙大赦,喜极而泣地奔逃出宫,看得沐小小一愣一愣的,想着宫里没这么可怕吧? 自那日离开康府之后,她一直都乖乖呆在宫里练琴,柔妃忙着筹备宴席的事情,也没时间召见她,不过倒是让嚒嚒递了个信儿来,说香兰郡主预备在晚宴上献舞。 香兰?沐小小不明白柔妃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个人的消息递来,她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便吩咐下人去查一查这个香兰,可心中却没由来的觉得烦闷,便扔了琴,信步在皇宫里瞎逛散心,因为不想被人打扰,哪里人烟稀少,她就往哪去。 “娘娘,又快到夏天了,也不知如今这宫里,还有几个人记得您,”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沐小小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就听到老婆婆哽咽道,“秦王他很好,秦王妃已有不足两月的身孕,不会后继无人,您也该放心了,等到小皇子出世,老奴就下去陪您……” 沐小小背后一股冷意顺着脊背直冲脑海,老嚒嚒这是在祭奠谁?秦王不是四妃之一安妃的儿子吗还有,秦王的儿子不应该称为皇孙吗? 沐小小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这是无意间听到了一桩足以震惊朝野的皇宫隐密,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声音引了老嚒嚒的注意,如非必要,她不愿意跟这样一个半身入土忠心耿耿的老人为敌,而且老嚒嚒知道很多秘密,将来说不定还要有求于她。 沐小小矮着身子躲在灌木丛中,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老人谨慎地将烧完的贡品埋在地下,然后佝偻着背渐渐走远。 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沐小小才长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返回,心中盘算着如何去查探这桩耸人听闻的秘事,却没看到,等她走后,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嚒嚒,站在沐小小之前躲藏的地方怔怔出神,她口中低声喃呢道,“娘娘,别怪老奴没听从您的吩咐,因为老奴实在不甘心啊,费尽心思逃过那老贼的灭口,难道就为了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吗?娘娘,您能忍,老奴却忍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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